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104)
文侪照做了,他被戚檐寻了一个椅子摁坐在上头。在那不算长的过程中,戚檐掌心的温度浸染他半身,被那双手有意无意滑过之处有余温残留。
在眼帘合上隐去视觉的情况下,五感当中其余四感的清晰化,意味着对于某一特定感觉的消逝也会更加敏锐。
眼下文侪便能感受到戚檐身上的温度有如风般疾速逝去,他甚至没能思考挽留还是任他离开。
***
戚檐用手撑住那切割整齐的洞口,缓缓地下降,接近地面时便果断收手跳了下去。这洞不算深,下头空间也不算大,只还布有一扇阖紧的红木门。
在戚檐握住那圆形把柄的一瞬间,他的手被彻骨寒冻得僵紫。可他仅仅冷笑一声,用袍子稍微把手裹了裹,面不改色地再度尝试开门。
喀嚓。
门开了。
他的瞳孔在刹那间骤然缩小。
映入视野的是满墙滚动的时间标识,与一座尸山。
那些被称作“尸”的其实也并不是完整的人体,其中皆有大大小小的残缺,或是少根腿,或是独眼,亦或是有眶而无珠。
可是那些尸身皆生了那样一个完美的头颅。
——那是,庞大的,由一具具“文侪”的尸体,垒作的山。
“我想成为一座山。”
戚檐耳畔响起不知何人的低语。
第50章
是谁在说话呢?
戚檐并非没认出那是谁的声音,反而该说是不能再确定了。
可他仍旧执拗地问着是谁在说话。
因为入耳的,是文侪的声音,而文侪没可能在这儿。
他迅速回身,渴盼瞧见什么,然而没有人出现在入口,那声音无疑仅在他脑内盘旋。
成吧。
只当听见了鬼的窃窃私语便好。
他转而扫视起眼前这间并不算宽绰的房间。
那堆尸山摆在房间正中,尸山四角各立了个黑柱子,还用四条绑着铃铛的红线相连接,将尸山圈在其中,像极了神婆做法事时布下的安魂阵。
对于戚檐而言,眼前场景尚不足以叫他为之惊诧,因而他只是从容立在原地,毫不畏缩地打量着那些肢体残缺的文侪。直到想了好一会还没甚头绪,这才转头去看四面的墙。
那四面墙也格外有意思,白底黑字,架于那诡异法阵的周围,活像是高悬的丧幡和挽幛。
然而最叫人惊异的是,那四面墙虽仅为寻常石灰材质,却如同巨型LED屏似的,闪动着涵括了年月日时分秒的时间点。那些个时间点无规律地乱闪,晃得戚檐险些花了眼。
他背手绕着那墙看,乍然瞧见一处有些不寻常的抖动形变,于是上手摸了摸——原来那处墙面有些不规则的凸起。由于凸起不大,墙上又闪着时间,光用眼睛瞧,不大能辨出那是个什么图案。
他试图通过削弱视觉来增强触觉,因而阖了眼上手乱摸一气,奈何摸到最后也还是没能猜出上头是什么。只得认命地从口袋里摸出根小铅笔,仔细将凸起的地方涂黑。
直至那四个大字整齐在眼前铺开,戚檐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没认出来,原来是签名艺术体的“钱柏”、“董枝”四字。
“字写得那么花,那么有个性干什么……”
“在尸山边签名,倒还真有种到此一游的地狱感。”他冷笑一声,随即爽快把那块墙面抛了,“不看了,鬼知道那钱柏想表达什么。”
可这屋中怪异非同小可,他分明这处也不理解,那头也没思路,却仍像是个横行霸道的老大爷似的留在这儿晃。
他是知道一旦离开此地,后面几天就不一定有机会来了。所以,无论多久,他都极有必要,在此时理清这巨大的尸山、怪异的石墙以及……
他倏地垂眸在那红绳黑柱上,那被他瞪大的黑瞳渐渐漫上了森然笑意。
啊、他明白了。
这不是尸山和镇魂的法阵,也不是什么丧幡挽幛。
——是“作品”啊。
戚檐的眼睛迅速扫过屋中诸屋,有如穿针一般将一切密密连在了一处。
墙上的凸处文本之所以是艺术体签名,是因为那里是创作者的署名处。
黑柱红线绳的存在是为了保护尸山不遭他人触碰,是保护展品的礼宾柱围栏。
可这般说来,难道那尸山便是钱柏与董枝的作品吗?
不对。
组成尸山的每一个残缺品才是他俩的作品,那尸山不过是一个作品集合。
因为墙上每一个闪动的时间,呈现出来的字体也为手写签名体,这说明了多份作品存在的可能性。
无数个时间与无数个尸身相组合,便成就了那一瘆人的尸山。
上头闪动着的时间,皆在无限逼近一个数字,可却没有一个真正靠近那一数字。
那便是1996年1月1日。
是的,戚檐端详了很久,从没盯过那变化莫测的时分秒,他盯着的只有年月日。
而墙上的时间没有一日实现了95至96年的跨越。
这些堆在此处的未完成品都有自个儿专属的创作时间,而如若他所料没错,那诞生于1996年1月1日的作品,应该正是歇在上头酒窖里的文侪本人。
——那完美的,无暇的,作品。
戚檐激动地滚了滚喉结,眼中显现出露骨的疯狂。
文侪是钱柏与董枝的作品,所以在上一局,那董枝临死前还在流着泪称赞文侪是个美丽的人儿。
在他们眼中,他俩创造出来的完美作品是人,所以美丽;也是因为美丽,所以他们希望他是人。
可在掌柜老西他们眼中,文侪无疑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