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53)
后来他怕自个儿昏睡过去,于是站起身来,稍掀开窗帘的一角,仔细盯着楼下动静。
那之后,小玲给他送过早午饭,只是文侪每回只开个窄缝接饭,匆忙道了谢便将门给合紧了。
然而他不去找陆琴,那位却不请自来。
她立在文侪的宿舍门口唤人,文侪虽是听着了,但并不给她开门。那人倒是不恼,只隔着门沉静地开口:“午夜要给戚檐动手术,你感兴趣就来看看。”
文侪轻笑一声,说:“琴姐,隔着门看不清啊,您要是把门打开,让我进去,我就考虑去看看。”
“不准惹事。”她说。
“都听你的。”文侪说。
“成吧。”陆琴似乎很能理解文侪进门参观的意图,爽快答应了,“就当做个了断。”
陆琴走了,文侪顺着门滑坐在地。他将肉酱与米饭拌在一块儿,勺子舀了一大勺便往嘴里送,不曾想平日里吃得有滋有味,这会儿却是味同嚼蜡。
吃不下。
去个屁。
他搁了碗,拍了拍口袋里的刀子,将嘴里那些仿若变作粗细不一的铁钉似的米粒囫囵咽进了喉腔中。
***
文侪失去了从晚上8:30到11:50的记忆。
他醒来时手边还摆着那碗没吃几口的饭菜,头顶则照旧硌着门把,斜眼上看,还能瞧见紧锁的门。
可他还是应激地将手伸向口袋。
没了,刀不见了!
遽然加快的心率叫他几欲干呕,他趔趄着爬起身,匆匆忙忙去房间的各个角落找寻其余藏好的刀子。
然而,一把都没有。
心跳声震耳欲聋,手心在潮凉雨天却赫然生了好些涔涔的细汗。文侪绝望地挪眼去瞧那墙上的挂钟——11时57分了。
他呆愣地瞧着那钟表,只见秒针转着,从一指到二,从五指到六,再准备从十一转向十二。
他又浪费了一分钟。
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他立住脚,忽而疯了般拧了旋钮,开锁出门。
他在廊道里狂奔起来,雪白的大褂因惯性后扬,他只若一头未经驯化的野兽,就这么闯入了俗尘常见的白事里去。
戚檐紧皱眉宇躺在病床之上,无影灯不偏不倚地照着他暴露在外的血淋腹腔。
他还没死,却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瞥见来人,惨白的唇上下启合,却吐不出一缕游丝一般弱的话音。
文侪读懂了他的唇语——
又失败了?
没关系的。
左右轻摇的脑袋同那双含着些许水雾的眼神似乎也在说话,可说的也仅是唇间那短短两句话。
或许是怕文侪冲动夺了陆琴手上的刀,那小武一面挡在陆琴身前,一面伸手冲文侪胡乱抓了几下。
可文侪没朝陆琴扑过去,单是盯住戚檐那对迷蒙的瞳子,他折起半边腿,片刻后膝盖便压上了病床。
那小武目瞪口呆,正欲阻拦时,文侪已将身子压向了戚檐,叫他二人就连腿脚也交叉相叠。
文侪将脑袋斜置于戚檐肩头,潮湿的喘息不可避免地扑在那人的颈侧,二人的心跳亦被共同收拢于狭窄的一隅之间。
文侪用肘部撑着病床以免朝那人施压,可纵然已是百般收力,但戚檐腹部的血口太大,仅仅是刮过一阵风都能叫他抖上几抖,然他的嘴角却不合时宜地晕开几点明朗的笑意。
于戚檐而言,痛虽是痛,痛得他动动嘴皮子都艰难,现下正是力不从心时候,残余的几分人情味,便只剩了几缕莫名其妙的怨恼。
那文侪却当真是不解风情——他已然斜眼睨着文侪那颤动的睫许久,那位却怎么迟迟不肯正眼看向自己?
兄弟死别离,看看怎么了?
不过因着戚檐早便明白文侪的意图,故还是强忍着痛,笑着用气音催促起来:“好啦,快动手吧,快、啊。”
文侪终于咬牙收了发颤的肘,他压向戚檐的腹间时,有鲜血被挤压着朝他喷溅过来。
在戚檐难抑的一声闷哼中,文侪抬手代替软枕垫在了戚檐的颈下。那拥抱很是短暂,不过片刻之间,文侪已被小武掀翻在地,可戚檐颈侧还是被那人的睫羽蹭上一股垂流的热潮。
戚檐一怔,虚弱地扬起唇角,他说:“你啊你……”
第27章
时钟因逢整点而响起了闷声,十二点整了。
在戚檐难得沉静温柔的目光里,文侪咬紧了牙关,干裂的唇被他的尖牙磨出了血,点点血腥于舌尖丝丝蔓延开来。
他没再看病床上被开肠破肚的、已是奄奄一息的精神病患者,只撑着沾满那人血的长大褂站起身。
那几乎已是半疯的医生夺门而出时,小武与陆琴尚未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他近乎竭尽所能地朝裴宁房里冲去,然而同他轰如雷鸣的心跳声一齐响起的还有身后小武穷追不舍的脚步声。
医护宿舍同医用工作区隔着一道锈蚀的铁门,在他将要跨过铁门时,小武忽然从身后扯住了他的大褂,踩空的文侪登时从旁侧楼梯上重重摔了下去。
大抵是因为砸到了脑袋的缘故,他耳畔响起了嗡嗡的耳鸣。
五回阴梦,他死了四回了。头一次他朝同事挥拳,是因为那裴宁要拿刀子捅他。而如今他再度将攥紧的拳对准身前人,却不再是为了自保,而是因着不愿想叫戚檐再经受一次生剖之痛。
他不是个弑暴之人,可密如雨落的拳头却在恍恍惚惚中,叫他将身前的小武掀倒在地。他已记不清自己的拳头落在了那男人的哪里,总之后来小武倒在地上,没再动弹。
而他匍匐在地,拖着两条被男护士打得脱臼的双腿向前,一阶阶爬上楼去,在廊道里拖出了长而深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