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疾难愈(238)
太阳穴的胀痛还未消失,宣赢不敢擅自开口,余光里看到有一道淡淡的身影映在墙壁上,也不知怎么想的,在安静的气氛里,他慢慢地去靠近那道巍然不动的身影,彷佛这样做,就能跟身影的主人亲密一些。
杨如晤在好几分钟之后才发现宣赢在玩幼稚的游戏,后脑勺两撮头发跟主人一样别扭的翘着,杨如晤鬼使神差地伸手压了一下,头发没下去,宣赢却回头看了过来。
再次对视上,那种紧促的氛围又回来了。
可能宣赢永远无法知晓,他的眼睛很会说话,所有的情绪在眼神变换之间让人看得一清二楚,杨如晤就在这双眼神里败下阵来,开口询问:“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晚上。”宣赢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回来.....没跟钟姐说吗?”
这一次的相见仍是意外,钟姐那边并未收到杨如晤回来的消息。
“重要吗?”杨如晤注视着宣赢的眼睛,不乏冷淡地又问,“说与不说,你不还是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
杨如晤面无表情时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宣赢大气不敢喘,攥着小灰移开了目光。
“宣赢,好好睡吧。”杨如晤起身冷哼了一声,自嘲道,“我又不能赶你走。”
“你去哪里?”宣赢急忙攥住他衣尾。
“哪里都不去,”杨如晤将他手指掰开,“我去客房睡。”
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模糊,脚步声在耳里闷闷回响,宣赢胸腔刺痛,再一次体会到焦灼不安濒临崩溃的绝望感。
直到杨如晤打开卧室门,客厅的光漏进室内,宣赢挣脱开浑身的紧绷感,飞扑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将要踏出房门的身躯。
“不许走!”宣赢克制着哭腔,大吼着重复,“杨如晤,我不许你走!”
第122章
在紧紧抱住这道强壮的身躯时,宣赢听到了嘶嘶的气喘声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也感觉到……杨如晤明显地颤栗了一下。
一个荒唐的想法冒出来,他竟然觉得杨如晤在害怕。
宣赢的敏锐以及下意识反应总能得到意外收获,或者说能精准地捕获到所有伪装之下的那层真实,杨如晤确实产生了一种害怕的情绪。
回望过去岁月,杨如晤害怕的次数屈指可数,其中这种格外违和的情绪宣赢占据了一多半。
世间绝大部分难事无非两个字,一是钱,二是权,立于俗世间,杨如晤不否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俗人,他的目标从一而终,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并且要有说不的权利。
经常有人用冷血评价他,也有人用异类来概括他,杨如晤从容地接下所有标签,甚至觉得这些言辞都算是夸奖,他确实是这样,而且不止这样。
杨如晤深深地知晓自己骨子里存在着某种不被认同东西,他习惯权衡利弊,每一件事都规避开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他不喜欢被人反驳,更加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危机与生死关头,在每一次成功后,它们在血液里淬炼的更加锐利。
那些张狂深埋在沉稳的气质里,杨如晤深谙人性,却不与之为敌,他将自己也混在复杂的人性里,心头却永葆一份清明,他明白就事论事的重要性,也懂得强硬与柔和要分场合来用。
在宣赢身上,杨如晤实实在在地将态度用了一个遍,友善、冷淡、教训、诱哄,甚至是强迫,直到扔下理智将自己掏空,他发现仍然没有办法让宣赢心甘情愿地待在身边。
那是一种罕见的束手无策,曾险些令杨如晤泯灭人性。
在绝对甚至有点偏执的思想下,杨如晤并不认为一场分离就能将所有的不忿平息下来,何况以他对宣赢的情感,无论宣赢是什么样子,他都可以义无反顾地接受。
可是宣赢偏偏害怕这样的接受,所以他坚持自己,跳出了杨如晤的处事规则里。
他的决然离开让杨如晤除了愤怒也有真切的悲伤,后来随着那个人一封封发来的书信,杨如晤平息内心,也反思自己一直信奉的准则或许是错误的。
没有人会甘愿被人掌控与股掌之中,哪怕是以爱的名义也不行。
确实,杨如晤不止一次想过要用爱来禁锢宣赢,他可以给予宣赢任何想要的东西,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他安安分分地在自己身边。
可是他们都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若宣赢真的如杨如晤所愿,需要丢掉自我,丢掉灵魂,杨如晤也会在日益紧贴的关系里对这段感情变得更加贪得无厌。
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虽然相爱但不能相欺,有些东西犹过不及。
宣赢的离开恰好在关系即将扭曲或者倾塌的关键点,牺牲式的情感戛然而止,断缺的时间横亘在中间,他与他的关系在分离的时间下停滞不前也意犹未尽。
快乐山的偶遇其实有刻意之嫌,起因是祝词某天提起应酬的地点,杨如晤短短地思考了几秒钟,跟对方改口说会去赴约。
不过他没料到宣赢会在那一晚下山,他们在前厅门口久违地碰上一面。
也就是这一面,让杨如晤发觉他虽然理解宣赢的离开,但仍旧无法接受。
那晚相顾无言,内心积攒了一年多的愤恨蠢蠢欲动,但非常无奈的是,愤怒稍有起伏,就在这场偶遇里一丝丝地挥散了出去。
他们隔着人群静静地对视,宣赢褪去了浮躁与沉郁,望来的目光沉静缱绻。
赤裸裸、静悄悄,那猝不及防的一瞬间,杨如晤感觉他与他的灵魂热烈地拥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