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36)
这病来得急,就趴门上难过了会儿,人就有些神志不清。还想着接了陈诉东厂的令,去诏狱行上林苑监的案子......
她支手撑着额头,“再去。”
浅浅看眼院子,陈诉、陆斜正刑凳上受着打。
前头一人直接伏地,身下尽是血,后背衣裳浸透了血,脊柱该是打断了,腰脊直接凹下去好大一块。人应该已经被打死了。
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人是谁,应该是刘栩放李卜山身边陪侍的,叫她跟陈诉一道哄走。
现在死这里,刘栩就知道李卜山受刑的事儿了。
听祁聿吩咐,这人看老祖宗森然狰狞面目肩胛恍颤两下,拎着心再去。
这次他安恙走近门前,刘栩恶怒,心思百转后怫然张口:“他怎么了。”
“秉笔身上烫得很,该是起了高热。脸色也不大好,颈侧青筋绷了些,瞧着像是还有心悸状况。”
“秉笔求老祖宗请医。”
话才到第一句刘栩心便拎紧,可想着李卜山被他日日打断骨再接上,还用冰夹着,一股切齿痛恨便不想饶他。
可余光不受控悄去,刘栩硬是听完所有症状才咬牙:“该他去死!”
一阵恼怒搅心,刘栩愤愤起身,阔步朝外,这人跟着起身往外爬。
刘栩咬着牙朝自己掌家:“去请太医,要快。”
祁聿就不能做个人。
祁聿听到声音,睁眼看着眼下革靴,本想拍拍身边叫他坐。
手一离了膝头,胳膊跟脑袋一起往下坠,眩晕晃得她想吐。
刘栩惊然抬手去托,炽热烧手,脸色骤然青白。
“你......”
刘栩扭颈再朝身旁人下死令:“跟去请,要快,不管在谁哪里看医,先请一位来。”
这人跟着刚出发的刘栩掌家前后没多久追去。
祁聿脑袋有了支撑,眩晕好了些。
张嘴嗓子疼起来,她缓口气:“李卜山比我受的罪轻多了,不是皇爷,我要将他寸磔,你连收尸都收不齐。”
刘栩臂膀一绷,恨不得将祁聿摔地上!
掌心轻轻掀动,祁聿颈子跟无力样被他任意拨弄,一双几近视角散瞳的眸子灰扑扑地撞眼底。
“你还敢说!”
祁聿乘机两只手扣住刘栩腕子:“本觉得这病来得不巧,我想一会儿替翁父去诏狱处理上林苑监事宜的,为皇爷、为翁父尽心。”
“现在觉得正好,这下你打不了我板子了,你要我死,将我丢屋子里锁我两天就成了。不必见血。”
院中陈诉跟陆斜咬下的闷哼一时清晰一时混沌,她听得不明。
这等虚力他能一下抖开,刘栩却瞧着纤葱样指节扣拿他袖子,布料在他指尖都变得好看。
“能起不能,进去躺着。”
刘栩口不应心模样回回都会惊着她,她不知道刘栩为什么。
祁聿尽可能调起周身感官想使力,功亏一篑。
轻轻摇头,虚声:“起不了,我难受。”
刘栩睨着眼下,心底复杂。
也不知道祁聿是故意将自己弄病逃责掩怒,还是真病在这坎上。
“你是......”故意撒娇避祸么。
话出口,刘栩又将话埋了,叹口气:“那你就这样歇息会儿。”
刘栩这才觉得祁聿整个脑袋正好嵌进自己掌心,人无力地缩在他手下,软糯的就那么一个团。
祁聿没有跋扈无羁、没有恣意肃飒、没有明朗清姿、没有恨怨他的样子,诸般相散尽。
就是一个普通人,以一个极其普通的时刻靠他手下,所有尖锐情绪不在此刻。
刘栩有整整十年没见过这样的祁聿。
一个不与他有任何干系的、陌生相处的祁聿。
这种感觉让刘栩痴迷也费解,情不自禁张口:“我最近有两次觉得,像第一次见你的样子,恩......很清朗。那时你不认识我,我却知道你。”
祁聿心口惶然怔愣,掌心不禁失力。
“那时......我是什么样子?”
这话张口时她惊着心,一股浪猛地将她拍得神魄离体。
老实说她都快不记得那人十年前的样子了。
刘栩眼里十年前的祁聿是什么样子的,她也好奇。
刘栩看着祁聿抬头,很吃力地撑着颈子。
灰扑扑无神的眸子突然聚了些神,声音轻颤又怕着什么。
“你说说,那时我是什么样子。”
开心吗,辛苦吗,有人欺负吗。
刘栩被他的声音一道框进漫长年岁前。
那时的祁聿在直殿监,他的掌司人很好,知晓祁聿这模样招人,故意将他调在冷宫洒扫,从九岁到十三。
因为年纪小,所有人都将活计甩给他,他不怒不怨,每日在长长的宫道从这头到那头。
那位掌司知道祁聿入宫前是罪臣人家遗孤,还特意借同僚的书塞给祁聿,他无事便找处门槛坐着看书。
那条宫道与他就像是......一处避世的‘世外桃源’?
祁聿那样说的。
遇上他就不是了。
“那时你......”漂亮、干净、秀气、听话。
刘栩有许多形容他的词汇,可每一个与祁聿都不是什么好词,话反噎了他脏腑。
“如现在一样,你好像没变过,宫里就你没变过。那时安安静静作工,从无旁的杂念。现在一心一意想要李卜山跟我死,也无旁的杂念。”
这话真是让她丧了下
心。
放屁,她恨声埋怨:“你真是眼睛瞎了。”
祁聿明明比她好很多,她怎么会跟他一样。
但凡祁聿活着,她这么些年行的事,没一件不挨训的。像她杀人,祁聿能活生生打死她,也不会叫她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