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68)
他鼻息一重,沉声:“现下起了露寒,给你带的衣裳在外头,记得穿。”
“嗯。”
刘栩顺着他步子追望着人出门,掌心握紧,感官回溯,祁聿好似还在自己手中残存。
滋味美妙,只是可惜......
回去也就只能睡一个时辰便得去议事。
她索性直接去经厂,打算直
接议事厅二楼那张榻小憩,方便一会儿早议。
进门看见陈诉誊抄,祁聿脚下顿了步:“你怎么比往常来早这么久。”
他们彼此间值日时辰大致是互相知晓的,她给自己倒碗茶,“候我呢?”
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陈诉笔下这张正好誊完,轻轻放一旁晾墨。
“你是个什么人物要我候你。”
祁聿眼睛从杯沿扫看出去,陈诉这话是当真的?
她咕噜一口,“我不是人物,那上去睡会儿。你慢慢写,一会儿我批。”
陈诉指腹掐紧,笔一下捏歪了。
是啊,他只能誊抄,而祁聿能在折子上用朱笔留墨。
祁聿又嘴上杀他。
他扭颈看向祁聿。
“你怎么一点也不慌,是觉得自己掌了东厂,权柄握稳予你就大安?你知晓翁父与我跟赵氏合私说了什么。”
祁聿上楼步子没停,完全没好奇的意思。
“此事必行,你与赵氏合谁登位都与我无关,老祖宗能说的就是你们谁有本事叫我服软就为谁引荐呗。我不怕,你们尽管下手,我若松嗓那是我没本事。”
“你誊抄完走时喊我声,谢谢。”
陈诉看着祁聿上楼身影嗓子静默。
祁聿无所畏忌,是因为跟他对招点到即止等于无所作为。往死里下手,一时还没什么能伤他如此狠的法子。
祁聿见招拆招太快,人证物证前后不足的情况下只会被反咬一口,一击杀不死祁聿的,只会被反杀。
这人从未心软留过手,回回斩草除根。
他不是单纯靠老祖宗床榻关系走进经厂大门的摆件,祁聿是实打实靠本事上的桌。
但多得是不想认他这般少年英才,故而背后总论他就是个爬床玩意,内廷年纪越大、越无成的越骂他。
宫门大开后启动西厂这事议到朝上,所有大臣跪言收回成命。
建成帝坚持开西厂,满朝上下哭谏,陛下心烦直接散了朝。
内阁六位大学士跟着就去云台跪谏。
三刻后六科廊二百二十四名官员聚集在左顺门跪谏。京城其余科道两衙官员聚众在文华门前共谏。
两队禁军围了左顺门附近,锦衣卫也跟着出动将文华门围了。
整个朝廷一时因此闹得满宫风雨。
前朝官员跪谏闹得厉害,除去老祖宗在御前贴身伺候,司礼监余下人都在桌面上想对策。
闫宽、庚合、许之乘带东厂的人去了三回,屁用不顶,言语未果。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必然不会同意开西厂。
左顺门一内官匆匆忙忙来报。
“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宫门高喝,[国家养士百十年,伏节死义正在此日。西厂不能开,请陛下收回成命],要抢地死谏,被一众官员拉住。”
陈诉身为提督大太监,往日坐镇十数年东厂,此刻也在桌上镇事。
他拂碗茶,余光冷瞧吊儿郎当的祁聿。
“这报陛下了?”
“报了。”
“陛下怎么说。”
“再遣人劝散。”
从早上闹到傍晚,可陛下一丝软意也没有。
陈诉看眼祁聿,眼下司礼监掌了刑权的是他,该祁聿动了。
祁聿瞧向门外跪着的内官,声腔懒惫:“都闹一日了,能打吗。”
陈诉、赵氏合一同缄默:......
还是祁聿敢想,大臣们群跪朝天谏言,他敢想如此昏招。
门外人跪下磕头:“奴婢未曾听到陛下言此。”
唯有熟晓律法的许之乘攒眉:“这么多人你怎么动手,用什么打,打谁,打多少。”
说的是,宫门前几百人,怎么动手,动谁。
这是谁也动不得的局面。
桌上所有人看祁聿。
陆斜遥桌看祁聿一派风轻云淡之姿,却掐紧眉心,眼下宫门前局势怎么好动,祁聿怎么能轻轻松松说出‘打’?
祁聿若敢动手,自己跟着就要下狱。
还有,眼下君心是刑还是不刑就要妄动,真是大胆。
祁聿挑眉,扭看许之乘:“本朝律法卷二职律计第十三条,其中一句怎么说的来着,太长我记不清。”
许之乘脸色一变。
“在朝官员交结朋党紊乱朝政者,皆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
祁聿笑笑,满目明媚。
“看,律法写的清清楚楚,他们聚众伏阙谏议,乱法滋事坏典要君,事关国体更关天威,此乃死罪。那我去了。”
信手掀袍角下桌。
许之乘忙喝口茶润嗓。
不是律法清清楚楚,是陛下需要这句,祁聿需要这句,朝廷也需要这句。
陈诉、赵氏合不会说话,因为开西厂与他们有百分百利,不会随意妄言坏自己前途。
有律法又如何,二百多位重臣怎么动手。
今日祁聿是职责在身,非行不可。
这事他行的好百官记恨,行的不好陛下责处,祁聿里外不是东西,不过内官就是替陛下作死的,他没得选。
陆斜桌下揪住衣裳。
祁聿行事太极端,这样过于遭人恨,余生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么。
祁聿出门,东厂令牌扔自己掌家手上。
“找程指挥使再调两队锦衣卫到左顺门,东厂刑官全叫上,厂里所有麻绳、板子、布兜全带上。今日有多少家伙什,打多少张嘴。文华门排下一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