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198)
她诚心道:“多谢你陪了会儿,快回去吃饭,休息会儿该你值守。”
现时这里容不下他。
唐素也知道自己无用,此处该交给祁聿,他能处理好。
再深深看眼祁聿清淡眉眼,嘴角尽力压着颤。
“您保重,晒的竹茹明日能收,奴婢寻个时辰给您送去。”
祁聿不知一会儿是个什么光景,谈什么明日。
抬眸遥看到院子前,看不清刘栩面容。
落声:“行。”
唐素朝院子前叩头示请,刘栩挥手叫人起。
他捧着几近凉透的饭起身,嗓子凝噎一番又一番,最终掷声。
“饭菜凉了,秉笔身子不好,您别用了。”
祁聿这口冷饭刚扒嘴里,一下就觉得冷凝的油糊住唇齿,腻的难受。
“嗯,好。”
闷着声还是将难吃的饭嚼两口咽下去。
脚尖踩踩,催促人快走,空中镣铐轻微响动两声。
唐素三步一顿地出门,到刘栩面前还没行退礼,他先招手叫人快走。
刘栩朝院子阔步,身后跟随的人均往后退几步,将此处围起来。
听着门前诸般动静祁聿头也不抬,就闷头吃。
但闻见兵刃击在胄甲的声音,着实令她心跳枯漏,心慌偏斜将她神智扯得几分惊惧侵体,实打实害怕起来。
碗沿出现赤红织金,她叹口气息停下手上动作,将碗搁在膝头仰颈。
刘栩慈蔼面容下狰起的情绪明显在强压,浅浅撕在她眸底。
两人对看半盏茶时间,祁聿轻声意外。
“你不打我?”
她都弑君了。
刘栩到她身侧坐下,与人并肩。
松散着语气,不喜不怒,毫无情绪一字字出嗓。
“打你做什么,内廷九年无数人拿你没办法。如今你自己作死将自己送到我面前,我欣喜不已,为什么要动气。”
只是祁聿胆子实在吞天,他想过,却未料祁聿真敢。
她将自己送到他面前?
祁聿扭头看向身旁:“翁父借我的手‘弑君’,是想举告定我死罪么。”
然后在牢中救她?
弑君之罪陛下饶不了她,内阁饶不了她,想大创司礼监的文官集团更是不可能放过她。届时无数旧罪杀来,刘栩未必救得下她。
告她,要么陪她一起死,要么看着她死。
要么不告不让她死。
刘栩不将此等死罪捅穿叫所有人知晓,口头胁迫她不怕的。
对她,只能下死手,把她彻底摁死翻不了身的那种才行。
能喘一口气她都会活下去,挣着站起来活。
院子一片清寂,刘栩鼻腔重息。
“还吃得下?”
祁聿无意识捧下膝头的碗,筷子犹疑地戳戳。
再不吃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为什么不吃,只是油凝成团有些难吃不想吃了。
这犹疑小动作刘栩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一身凌厉散然有些任人揉捏般乖巧了。
放缓声‘安抚’:“不告,你照你的安排继续行事。”
不告?祁聿怔愣不已。
“我......继续?”
刘栩是不是疯了,叫她继续弑君?
刘栩将祁聿手中的碗取走。
清淡道:“凉了,你再用病了怎么办。”
祁聿顺着力道松开手,彻彻底底有些听不出刘栩来意与希图。
刘栩嗓音今日格外轻。
“主子年逾六十有一,本也没多少年。我六岁随侍在侧为主子尽心五十载,如今五十六,也不知自己还有多少年。你想大逆不道就去,我趁着你的计划与你早出宫......也好。”
“照你计划该是新君登位,你拿着我的经年罪行御前呈报,你积录了多少,够吗。”
祁聿脊椎此刻彻底撑不住她,两臂环着腿,脑袋轻轻搁膝头。
听着肩旁声音她胆寒心惊,刘栩越是这样淡然,越叫人听不明意味,她怎好有对策。
秋日的天黑得很快,明明方才还能见橘蓝,此刻已然覆上层灰青。
“祁聿,来日天下易主,你的主子要是不杀我呢。你经年布的局中自己该如何脱身?还是你从未想过脱身之策。”
祁聿这些年死罪也算罄竹难书。
刘栩有些无奈,唇角颤抖:“我值得你用命来杀,你恨我真是恨得厉害。”
她好似五感尽失,此刻完全听不清刘栩情绪,他的嗔怨怒恨统统不明。
自己的此刻亦不明。
祁聿指腹揪住衣裳,心思绷紧,平缓地吐纳每口气,试图叫自己理智些、再理智些。
“翁父内廷一手遮天,我与天斗本就毫无胜算,能到这般地步也有您对我的偏疼。凡是您心狠半分,我早死了。”
“殿下不杀?看来翁父还有超脱自身千万死罪、能诱来日君心之物,我竟九年未知。”
刘栩敢如此笃定出口,定是算准她力有未逮、没法子逆天改命,原来至今她连刘栩底牌都没摸不到。
祁聿倏地体内胀涩,在缓缓流失许多精力,但此刻她强行叫自己打醒意志。
今日生死一遭叫她再窥探些旁的也是好。
刘栩抬手落祁聿帽上。
祁聿是无望挣扎,就动也不动任刘栩如此,修白颈子却明显绷紧。
脑袋轻轻扭到一侧,两人视线一撞,她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刘栩定睛看他,祁聿一双颤着水色、惊惧又沉静的眸子实在吸人。
细瞧下,他还正摸索眼下情景,寻着与自己有利的信息点,真是‘死到临头’不咽气就决不罢手。
“你当年敢跪在我面前与我以身做赌,不也是咬定我予你有份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