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24)
刑狱司瞧见专属祁随堂单医童,就确切知道今日之行确实是受了老祖宗意思,不然药不会到这里。
忙去将医童请进门,恬笑:“再晚来些,祁随堂就该咳了。”
随手将人家伞取过,把人往门里拢。
药刚捧近,祁聿接过就仰口饮尽。
这药来得过于及时,落碗她瞥目问:“这是夺了谁的驱寒汤药。”
单医童很是镇定自若收碗:“宛嫔娘娘的。”
祁聿看眼药篮里的碗,心中钉了口气,额。
旁边小宦官对此见怪不怪,祁随堂夺碗不受宠娘娘的药在廷内不算大事。
单医童好心道:“祁随堂换身衣裳?这样受寒可了不得,我怕治不好你。”
祁聿脑袋朝后顶着椅背,散腔慢调:“我掌家回去取了,一会儿就来。受寒病死就病死,这是什么大事。”
单医童:......
祁随堂挺‘豁达’,但司礼监老祖宗没这么好说话。祁聿病重,他第一个给祁聿填命。
视线不禁被祁聿牵直的颈子吸引过去,他小小咂口感慨,不怪司礼监老祖宗喜欢,细白清润很是惑人。
祁聿余光掀出檐廊外,雨好像愈发大了。
然后听到外头劈里啪啦脚步声,肩胛端正,他掌家怀里捧着一鼓堆衣裳,好生护在蓑衣下,人一路狂奔满脸汗。
这瞬间的朴实无华令祁聿心脏砰然热了把。
无论她掌家是因职责还是其它,这个时候护着一件不起眼的衣裳,加上今日诸多情景,足够祁聿鲜活的炙热一把。
在宫里时间太长,死静多为常态,她都不记得上次想多留一眼的是什么。
她松着肩起身接过手,绕后堂隐蔽性算佳的一间换衣裳。
等她温吞吞换完出门,厅内已然跪了三十余人,祁聿眸底浅淡登时深了。
高堂一坐,轻手支着高案,朝堂下睨眸:“陆家小公子怎么从太子殿下东府到宫里的,谁行的刀,宫内羁押在何处,何人负责他日常,一并讲解清楚。”
往往祁聿温和言语,便是他戾重之时。
每个字缓平细问,却让人压不住体内寒战,堂下跪着的人体内汹涌一个接一个撞,震荡四肢。
唐监丞凝眸。
陆家小公子?他对祁聿称呼陆斜身份用词怔了怔。
第13章 雨日那你便是我唯一的后事。
陆斜撑着伞走在不甚熟悉宫道上,眼底只有往前一个方向。
还没跨进东厂刑狱司,里面此起彼伏犀利板子声跟塞口后冲天呜咽声,夹着清寒雨声让他不由自主禁步,里头在行刑。
一道身影在陆斜转身离去时擦进眼底。
他抬起伞,祁聿正吊眉惊愕看他,天地此刻万般俱寂。
“看见你衣角了,殿下可有什么吩咐?还是你要来拿缴帖,就你们读书人重这玩意。我回去一烧便是,老祖宗手上的我自会讨来一并焚了......这么大雨,不必你亲自来,我会堵口。”
这是陆斜少听见祁聿温言良语的时候。
“我......”
“嗯?”祁聿看他,静静等着他说话。
陆斜在他目光下偏开脸:“我跟你身边,太子殿下会不会助你一二?说过替你死一次,我来兑现承诺。方才,没想真心跟他离开。”
只是同行一段想多激起点殿下愧疚,好给祁聿再多容份情。
此时风雨正好,迷了祁聿一切感官。
“你,陆詹事真是生了个蠢货。”
她无奈解释:“今日这事,按廷内规矩就是陛下也不会随喜好插手,我与边秉笔此遭生死不论、能者居之。东府主子更不敢插手司礼监,你作什么
长得这般天真。”
推搡陆斜一把,“现在滚回去求殿下收留你去。”
陆斜不知道这规矩,自作聪明眼下还成了祁聿拖累,这是他没想到的。
可他不死心问:“所以殿下即便亏欠我、我爹,也会看着我死?”
祁聿憾然点头:“照规矩是的。”
然后好心给陆斜普及点廷内规矩:“边呈月想按死我方法很多种,我在他手上行过差,任意朝我头上按件错漏、同手下人串个供,明日跪在院子里行刑下狱的就是我。”
下颚朝刑狱司简单示意自己明日下场,然后神色催促着他快离去。
陆斜怔着,伞跌了手,瓢泼大雨砸在身上。
“你......你都清楚。”他睁大眼睛,将脸上不断的雨水拂开一把,又落一脸。
祁聿看不下去他这副蠢样子,手上伞朝他倾斜半分。
“说了能者居之,自然清楚。你刚才跟殿下走我挺庆幸的,少了个......”
陆斜以为祁聿会说自己‘负担’,没想到耳边就着雨声砸出,“挂念。”
——挂念。
这个词不朦胧,就是直白意思。陆斜震惊望他,可祁聿眼底依旧清清淡淡,并没旁杂情愫。纯净到祁聿与他距离同这个词简直毫不相干。
“随堂,已经死了两个,有人要说话,可要听供......”
祁聿循声掀伞。
唐监丞看见陆斜先是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叫什么,就草草朝陆斜佝个颈算打招呼,十分意外陆斜出现在这里。
“不用,听了也是打死,直接杖毙。将......”祁聿看眼陆斜,收了口。
伞塞他手中,“别进来,吓着你。”
陆斜接过伞,看祁聿冲进另一支伞下随着唐监丞离去。
而他脊背衣裳又深了一片,陆斜这才抬眸看着伞沿,是给自己遮雨所致。
进门,院子地上血掺搅雨水淤积,又缓缓朝廊下泄水处汇集流走,院子红了整个。
空气中甜腥气重,粗布塞口也堵不住他们痛苦呜咽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