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花之争(7)
膳厅门前一声笑,“娘的,祁聿你到底看上的是什么人,快带来我们瞧瞧眼,这么得你心。”
一位掌了宫内所有人事的随堂沉音回复:“那人叫陆斜,年前祁聿才屠了人家一门二十六口,今年就到祁聿这个瘟神手下盟帖作‘儿子’。那人真是命好,满门死不瞑目。”
听到这里先前笑的人笑得声音更大。
“天神,还有这等冤孽?这下热闹了。祁聿,你不怕被你头次收的儿子宰了啊,你杀了人全家。”
陈诉弯唇,冷冷一句:“有意思。”
祁聿听到救下人的身份一愣。
太子詹事府那位陆詹事的儿子?他不是被东宫那位保去了么,怎么沦落到十二监做了阉人,还偏偏被她拣了?
只能说自己救得太巧......她一向恶心宫里这群无根阉人认孝子贤孙,忍了这么多年头次破例收‘儿子’,却是这层无解关系。
让陆斜认杀父仇人作父、日日人前人后喊‘干爹’......她可真要被人生第一个‘义子’给剐了。
这是什么事!
怔愣间禁军上前,有几分忌惮说:“祁随堂,该是时辰了,再晚交不了差。”
她呆滞着应声,“那走。”
神武门前祁聿戴着硕大木枷,这般刑具本该压得人直不了腰,祁聿细条身子却安安静静站着不动。
过路人晓得这是宫里当官又犯了罪的阉人,路过百姓怕日后报复不敢直接吐她身上,全唾她脚旁。可鞋面、衣裳下摆有人开了头,便多起来。
收了祁聿‘签票’的禁军看不下去轰了几次,却轰不绝这些看热闹泄恨的百姓。
中途就连六科不怕死的言官也来斥她牲口不如,拿国子监戒尺砸她。她现在身负刑拘不能私动,额角砸破也没吭声。
禁军不敢轰六科给事中,但司礼监请来锦衣卫往旁一站,言官全吓回去了。
可她还是这么被围观、被羞辱骂了整整一日,颈子上铁索由人牵着,真如牲畜一样被人对待。
天幕过去,木枷还没结束,直到天彻底黑透才有禁军解她身上木枷,那边模糊不清的人搬刑凳。
腾骧左卫官凑近低声:“祁随堂,天黑刑杖见不清血,您一会儿只管叫,余下的我们来。”
“放水放出天了!”一道沉声由黑传来。
身旁禁军一震,嗓子揶住不知如何解释,又紧张看着祁聿。若是有懂行的人监刑,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使诈棍。
祁聿朝浓黑处应声:“翁父让你接我回去?”
“我们几人在司礼监下了赌局,看你今日是将陆斜扔出门,还是等着叫他杀你。”
“我押了一百两,你会留他。”
昏暗随着他走近的声音拨出身形,是早上接她玉的许之乘许随堂,她邻居。
祁聿把垂挂锁链的腕子揉揉,手递给禁军,示意让他开锁。就是空心的挂一天身上也受不住,腿老早开始打软了。
留不留,这是好问题。
她想了一日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因为已经盟帖要了人,扔出去他必然回老祖宗身。下,死局不说,还让她白得罪了这帮监生跟一日苦楚,太亏了。
可不扔......死自己,更亏。
禁军将祁聿身上刑具一一取下,佝腰请人上刑凳。
祁聿冷冷瞧一眼:“我不是正趴着么,动手吧。”
禁军:......
慌得招手随便拽了个禁军同僚往刑凳上摁,“打!”
三十杖行完,许之乘‘啧啧’两声好惨,拽着祁聿朝宫里走。
祁聿点头应和,跟着他的话顺自己境遇:“是惨,明日我负伤还得去诏狱忙前忙后,更惨。”
祁聿负了锤子的伤,刑锁、木枷皆是空心假刑,就连三十杖也没上身,伤哪里,嘴上么。
“不,你现在回去看你‘儿子’才惨。”
许之乘乐出声,硬看乐子那种。
祁聿:......
第4章 干爹陆斜是唯一一个她觉得死得屈枉的……
祁聿坐圆背扶手椅里,支着臂托腮看地上昏死的人,好像就剩半口..活气了。
她心头密密麻麻冷汗,比站一天枷刑还难言表......
一男人怎么可以漂亮成这样子?这她怎么在刘栩那个老畜牲手上救人。
还不如现在死这儿算了,免得被个阉人拿那些恶心器。具玩死。
昏黄灯烛下,她仔细凝看。
陆斜周身苍灰死气荫覆,乌纱帽散掉一旁,几丝散发胡乱绕颊缠颈,极有风情。
发色重反衬得他皮肤雪瓷,细腻又光滑。
灼灼五官跟面部线条浑然天成的最好比例,流畅的牵至细颈衣领下。
即便颓死之姿,顺而吐出的气韵也云清特秀、玉质金相。
他拧紧眉心蹙起一道寒气、挣扎,人在半死半活间徘徊。
祁聿从肺里狠狠扯口气,喃喃:“这张脸真难救。”
关键他还有这张好身段,更要命。
她当即觉得天塌了,昨日的累、今天的刑还是白受了。
陆斜但凡生成姑娘,府上门槛不被提亲的踏烂都对不住他半寸身容,没万贯家产恐是连他衣角都碰不到。
若下了窑子,京城就开他这一家就够,旁的不会有生意了。
在留不留陆斜这件事上,祁聿现在更为难,比带锦衣卫绞人首级灭人满门还难。
祁聿拖把椅子到他身前,脚尖顶顶陆斜肩胛:“喂,醒醒。”
陆斜眼睑上下颤动,半响昏沉不转醒。
正要再踹一脚,一道凌厉风削过他耳边,陆斜清寒眸子徐徐掀开,虎视鹰瞵携满杀气瞪来,几分肃戾厚重。
这双眼睛将他脂气温面都变得凌厉又硬朗,祁聿倏然心头一惊,尖锐寒气笼了脊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