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吉星面色几变,心里打鼓又实在难以遏制分享欲,再三犹豫之后,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他死的时机太赶巧了,屎盆子往他头上扣最安全,是真是假,谁说得准呢。”
“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吗?”沈政宁好奇,“他是替谁背了黑锅?”
“这咱们可不敢乱说,没凭没据的事,当初自查本来也没查出泄密漏洞。”邵吉星语焉不详,“不过你想想,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们再往死里查,万一人家就住你家里呢,对吧?GM都下场了我们还玩什么。”
沈政宁吃了一惊:“你们后来没再继续查下去,是因为……?”
邵吉星意味深长地说:“要不我怎么说叶桐生应该跟我一起辞职。我和老徐背了个小锅,不也没影响什么吗,好歹顺顺当当地跑路了,就老叶非不信邪。你别看现在他人没了,别人拿他顶锅,要是他还活着,就他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能给天捅个窟窿出来。”
沈政宁:“所以叶桐生不是那个内鬼。”
“他要是没有这点基本的职业道德还干什么网安,直接当黑客不是来钱更快。”邵吉星一气干掉了杯底冷透的咖啡,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带着点冷峻的意味,“他是抓鬼的人,但钟馗再横,碰到阎王爷,那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谁也没办法。”
沈政宁第一次没有妥帖流利地接上他的话题,陷入了一段漫长得稍显突兀的沉默。
他在脑海里飞快地串连前因后果、提炼已知信息,尽量克制自己不去做出任何道德评价。
邵吉星的暗示几乎等同于明说,信息安全部查到、或者说差一点就查到了真正的幕后黑手,但是公司高层有人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部里两名骨干主动提出离职,背上了“办事不力”的锅,得以从整件事中丝滑抽身,并且作为回报,得到了比原来更好的职位。
剩下一个势单力薄的叶桐生,不管他是否愿意屈服,整个信安部都被一刀切,他没有羽翼、人微言轻,无论如何挣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更别说还有现实层面的压力,叶桐生孤身一人漂泊在外,背后毫无家庭支持,一旦得罪公司丢了工作,“重新开始”对成年人而言不亚于梅开二度的生长期。
人生选择看似很多,但绝大多数人做决策时,面前勉强可以走得下去的路,往往只有一条而已。
“倒卖公民信息……是违法的。”
这是他踌躇了半天才挤出来的一句话,那语气软弱无力到连沈政宁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能是底气太虚,邵吉星甚至没有被他惹恼,只是干笑一声,以掩饰微妙的尴尬:“大家都要吃饭……况且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嘛。”
【对不起】
那条孤零零的、充满不祥意味的朋友圈不期然浮现在沈政宁心中。
是在向谁说呢?
第17章 童话
“让你不听话!让你跑……服不服?服不服!说!知道错了吗?!”
“你凭什么打我!……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庄明玘牵着狗游荡在小区的林荫步道上,晨光熹微,秋风渐冷,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有种针扎一样细微的刺骨寒意。昨天深夜的一通电话使他本就不怎么样的情绪雪上加霜,天快亮时才勉强入睡,睡着了又是噩梦,梦里高高低低的喊声似乎还在耳畔萦绕不去,恶性循环没完没了,像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折磨。
如果能够从精神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中解脱,现在让他去跳个河他也愿意。
Silver突然汪汪地叫起来,庄明玘迷迷瞪瞪地被它牵着走,一抬头才发现面前停着几个同样出来遛狗的住户,silver跟一只柯基互相呲牙以示友好,前方一只西高地的主人似乎在和什么人吵架。
整条街上回荡着人语狗吠,简直是沸反盈天,庄明玘被吵得脑袋嗡嗡响,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用力拉了一把牵引绳:“silver!”
然而区区纸片人岂是20公斤萨摩耶的对手,silver高高兴兴地朝前方猛扑,庄明玘像风筝一样无助地原地起飞,差点一个跟头栽进树坑里。
“吵什么呢?”
七点三十五分,普通路过的救星犹如神兵天降,庄明玘勉强扶着树干站稳,把牵引绳交给沈政宁,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它怎么那么爱凑热闹……从小在英国长大听得懂在吵什么吗?”
沈政宁觑着他的脸色:“又低血糖了吧?”他单手牵着萨摩耶,另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手。”
庄明玘摊开手掌,两粒红豆奶糖从半空落进掌心。
那种隔着毛玻璃看世界的不真实感随着血糖回升逐渐淡褪,幻觉中的杂音和现实世界的喧闹中间出现了泾渭分明的界限。庄明玘含着糖看沈政宁蹲下身和silver打招呼,仗着个子高,他轻松地越过众人头顶,看清了前面正在吵架的另一位主角——一个四五十岁、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干瘦男人。
“我前脚刚扫完这条街,你们家狗后脚就给我刨一地树叶子,我骂它骂错了吗?”他像是积怨已久,借着由头一泄怒气,“你们这些养狗的自己不收拾,还惯着这些玩意儿四处撒野,没有一点公德心,还不让人说了?谁不讲理谁自己心里清楚!”
西高地的主人是位中年女士,毫不畏怯地高声顶了回去:“我告诉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家狗刨的?你有证据吗?调监控了吗?自己的活干不好,拿狗来撒气算什么本事?!”
“睁着眼说瞎话,脸都不要了!瞪大你那眼珠子看看,你们家狗还在那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