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晟比了个“OK”的手势,一个字都没多问,干脆利索地哒哒敲着键盘登进了邮箱,在草稿箱里找到了一封未发出的邮件,收件人是盛安市公安局的公开邮箱,抄送人则有着一大片沈政宁非常熟悉的邮箱后缀。
正文是一封格式规范,简洁精炼的举报信——
“本人叶桐生,身份证号码***,为盛安橘泉科技有限公司信息安全部工程师,现向公安机关实名举报橘泉科技公司副总裁高启辉盗窃、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的不法行为,内附证据目录如下——”
屏幕上的字迹渐渐化为一片模糊,他试图忘掉很多事,刻意逃避来自过去的消息,远走他乡不再见故人,可是那个人还是出现在伦敦阴沉的雨雾里,跨越万里站在他面前。
就像一生中逃不掉的命运,就像当年改变了所有人命运的那次驻足。
“‘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有人能坚忍地承受痛苦,本身就是最难能可贵的榜样’,这是福尔摩斯劝人不要自杀的名言。也许听起来像站着说话不腰疼,但被风吹雨打的人并不注定要走向悲惨结局。”
“我希望有人能证明这一点,不管是谁都好。”
庄明玘耳边又响起了尖锐的蝉鸣,也许只是他的耳鸣,或者是某种仪器的嗡鸣……剃着短寸头、瘦得像根营养不良的树苗的男生一次又一次从他面前走过,而庄明玘始终冷漠地保持着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他停了下来,那双野兽似的黑眼睛盯着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了什么?
“……我要拆了这座笼子,一起吗?”
眼泪是无用的东西,但西风带走了坚忍而顽强的勇者,留下他这样软弱、胆怯又畏缩不前的人在寒凉尘世里沉浮,所以庄明玘终究还是不能免俗。
沈政宁略一侧头,看到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晶莹水珠悬在下巴尖上,连珠串一样没入黑色毛呢,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从旁边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默默递给他。
附件里的文件一份接一份摊开警察眼前,包括系统日志记录、数据访问记录、部分被泄露账号以及接收的诈骗骚扰信息,甚至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网站上挂出买卖信息的截图。
不得不说沈政宁这一步走得相当精明,他解开暗号后立即联系警察做证据的第一发现人,免去了后续大量对他这个中间人的核验步骤,基本排除了证据是第三人伪造的可能,相当于叶桐生直接把原始证据交到了警察手中。
而警方的系统一旦运转起来,效率像开了2倍速,袁航立刻安排人手开始排查。两人被分别请进会议室做笔录,庄明玘那边情况相对简单,很快结束出来,站在走廊窗边等沈政宁。有个人急匆匆自他面前掠过,走到一半又退回来:“哎,那什么……”
庄明玘慢条斯理地抬眼,清晰地唤道:“袁警官。”
“庄先生,”袁航有点踌躇,看来也不太习惯这种对话,他挠了挠右脸颊,“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这么说挺冒昧的,请你别见怪。”
“不会。”他淡淡地说。
“我看你跟沈政宁关系挺好的,你应该也知道,沈政宁为了把这个案子翻回来,背后下了很多工夫,说实话,他对案子的上心程度让我这个警察都觉得惭愧。”
“现在案情上了正轨,后面没有特殊情况就不需要案外人参与了,我们一定会尽力查清真相,但对沈政宁来说,这事真是费力不讨好,他做到这个份上,全凭一腔良心,我不是道德绑架,就是、怎么说呢……往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就算是看在他这份心上,麻烦你多关照他。”
沈政宁那句“真相是某个人的解药”言犹在耳,袁航本意是试探一下庄明玘,生怕他不给沈政宁算业绩,起码要让他知道沈政宁的煞费苦心。但庄明玘没能从他颠三倒四的隐晦话语里领会到正确的意思,还以为他担心的和自己忧虑的是同一件事,于是收起了手机,姿态不算十分郑重,语气却相当冷静:“我很清楚。袁警官可以放心,他那个人有把绝路走成通天大道的本事,也许他未必需要,但我会一直是他的退路。”
袁航牙酸得干嚼了两口空气:“哦……挺好的,那行吧,那我不打扰了……”
“又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呢?”沈政宁从会议室推门走出来,先扫了庄明玘一遍,确认他好端端的,又问袁航,“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没有的话我们就先走了,我估计你今晚大概也没有好好吃饭的闲情逸致。”
他一出现,庄明玘就像开了自动导航一样迎了上去,明明刚才跟他说话时连姿势都懒得换一下。袁航虽然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太了解,可察言观色也能看出并不是沈政宁一头热,庄明玘反而依赖他更多一些,遂把心放回肚子里,挥了挥手:“暂时没了,你们先回吧,注意保密,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建议你这两天请假在家待着,有进展我再联系你。”
“知道,你忙去吧,我们不打扰了。”沈政宁点了点头。三人在楼梯口分别,他和庄明玘并肩走向大门出口,背影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对话却十分家常:“晚上想吃什么?”
庄明玘说:“我刚刚订了餐厅,你这一下午够忙的,别折腾了,听袁警官的,给自己放个假吧。”
沈政宁一挑眉梢:“silver怎么办?”
“已经跟物业管家打过招呼了,他会帮忙放好狗粮。”庄明玘自理能力显著增长,已经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了,“我们吃完给silver带点肉,它以为我们是出去打猎,就不会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