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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83)

这样的治疗持续到第三次,他理所当然地开始了反抗,拒绝服用催吐剂,对曾远诚说:“我不治了,给我爸打电话,我要回去。”

曾远诚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朝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针扎似的轻蔑和嘲弄:“小庄,不配合可不行呀。”

庄明玘挥手扫开药剂铁盘,一脚踹翻了椅子,在响亮的叮呤咣啷里暴怒质问:“我配合什么?配合你弄死我自己吗!”

诊疗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位刘护士领着两个男护工走进病房,不由分说将他控制住强按在病床上、手脚绑上束缚带,用一条毛巾堵住嘴以防他咬舌头,曾远诚带着胜利的微笑,从那台不认识的机器上扯出两根导线,冰凉的电极棒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可怖剧痛在他大脑深处爆炸,电流由弱渐强,一刀接一刀地剐过神经,心脏完全失控,像另一个发疯的活物一样毫无章法地乱撞肋骨,他无法挣扎、无法呼救、甚至无法晕过去,只能在越来越清醒的绝望里发出无声的惨叫。

救命……

停下来……求你了,让它停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和下章都存在一定创伤描写,如果引起不适请立刻退出。

太难受了感觉在虐待小动物……赶紧把这段剧情过掉(拼命搅拌锅里的狗血)(打发成泡沫)

第45章 业火

电流停止很长一段时间后,庄明玘才慢慢地停止抽搐,从狂乱的呼吸和心跳中平复下来。曾远诚自病床上方俯视他,背着白炽灯光,那张餍足的笑脸狰狞得近于恐怖,犹如地狱的恶魔从天花板缝隙里探出头来窥伺人间:“感觉怎么样?”

“……”

他喘着粗气,用手肘艰难地支撑着床板爬起来,试图躲开恶魔的笼罩范围,然后虚脱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在天旋地转的头晕和钝痛里喷吐一地。

病号服背后已经完全湿透了,病床上留下了一个冷汗浸出的人形。

狼狈,痛苦,虚弱,恐怖,毫无尊严……这就是曾远诚一手建立的“青少年心理危机干预中心”。

庄明玘有时候看到这几个字会感觉荒谬得可笑——那是地狱里唯一能让他笑出来的东西,它明明应该叫心理危机培育基地或者心理阴影批发市场才对。

第一次电击虽然给了他结结实实的下马威,但庄明玘不是那种打压一下就会消停听话的人,仗着年轻恢复得快,忍辱负重两天很快开始了第二次反抗,这次他半夜跳窗出逃,然后被六个保安围堵在墙下。

即便经受过一次电击,有了心理准备,第二次也远超出他的承受能力。曾远诚志得意满地欣赏他在电击下痉挛挣扎的惨状,那笑容简直称得上愉悦。他什么也不用说,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庄明玘喉咙口腔鼻腔里全是铁锈气味,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的肢体,只会不住地倒气,在混乱模糊中感觉到手臂一阵锐痛,护士给他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剂,意识很快变得飘忽,旋即朦胧地坠入沉黑的梦中。

这一次他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头痛欲裂,连记忆都有点模模糊糊的。也许是药剂的作用,也许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强行抹去了贯穿大脑的疼痛记忆,那种可怖的濒死感没有一直缠绕着他,但创伤已经形成了,他再次看见那个仪器后,发现自己居然会不受控制地手抖。

从那之后他被严密地看管起来,每天服用抗抑郁药物以防自杀,曾远诚变着花样地在他身上实践厌恶疗法,催吐电击辱骂饥饿训诫轮番上阵……然而这些居然都算是轻省的,因为他是庄世泽的儿子,曾远诚有所顾忌,不得不小心地选择“治疗手段”,控制强度,以免造成肢体或器官的永久性损伤。

但这个中心里最不缺的就是杀给猴看的鸡,还有些不用曾远诚亲自负责、档次没那么高的“病人”,一旦有反抗或逃跑的动作,曾远诚就会组织全院集体观摩、当众惩戒,有时候甚至连当事人的家长也被邀请来旁观。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践踏、被踩碎,痛苦求饶满地打滚却仍然不得解脱,比起恐惧或者震慑,更多的是冷风呼啸穿过、怎么也填不满的空洞,庄明玘束手站着人群里,却时常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礼堂上空俯瞰着这一切——会有神明、天理、报应或者随便什么存在在注视着这一切吗?

被关在这里的人的罪名千奇百怪,网瘾、叛逆、早恋、同性恋……这是万恶不赦的罪过吗?为什么不经审判、不经抗辩,就要被这样对待呢?

旁观的次数多了,哪怕没有过直接交流,他也记住了一些人的面孔。因此当那天他拖着脚步踏进几乎无人的食堂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在埋头拖地的少年。

叶桐生,这个人在全院都很出名,因为网瘾被家长送进来的孩子很多,但他是唯一一个逃跑成功、又被家里亲自押解回来的“病人”。

他用亲身实践向被困于此的同伴证明了一件事,这个中心并不是不可挣脱的牢笼,以血缘为枷锁、亲手把他们推入深渊的“家人”才是。

他们并没有现实意义上的“疾病”,那些千奇百怪花样迭出的虐待手法也根本毫无治疗作用,揭开这张名为“矫治”的画皮,家长只是想用刀斧锤子剜掉孩子的反骨,得到一个听话的人偶而已。

铁盘里的饭已经冷掉了,庄明玘毫无食欲,无聊地用筷子拨弄着米粒,直到那个弯着腰的人影直起身、停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