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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庭轩(8)

作者: 辛陌离 阅读记录

史涓生没有转身,只朝后转动眸子,他感到他的后背弥漫着杀气。

冷静道:“我们该走了。”

放上几枚大钱,跨上马继续往洒泪亭赶。

此时过了正午,又飘起小雨,尚淋不湿衣服。

叶欣似显得懊恼,小声啐道:“下雨了!”

史涓生忽道:“他们奇怪我们的打扮,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白思道:“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就不对劲。”

付愁道:“一旦有人要抢你的东西,你看他的眼神会比他们还要狠。”

叶欣道:“那帮来洒泪亭的人,都只有一个目的,他们为杀刀而来,但我们,可不抢杀刀。”

史涓生忽道:“不,或许有人有其他的目的,这是我的直觉。我们此行,既要找到凶手,还要多留意这其他的目的。”

叶欣愣了一下,笑道:“这帮莽夫,我想不出来肚子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坏水。”

史涓生道:“他们才不是莽夫。这个地方原来没有茶摊,似乎是为比武大会刻意安设的。”

付愁道:“你怎么知道这地方原来没有茶摊?”

史涓生张口,道:“我进六扇门之前,在此地寻过生计。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我记得当时此处并没有茶摊,此地全是土匪,没人敢在大道上做生意。这个茶摊的旗子是新的,而且,当地不会有人用木炭温酒。”

付愁笑道:“二十年了,你记得还真清楚!”他的眼神突然凌厉了几分。

史涓生不解,抬眼呆望他。

叶欣忽道:“设这个茶摊干什么,难不成专门用来下毒?”

史涓生暂时放下脑中付愁的话与眼神,问叶欣道:“你刚才说什么?”

叶欣道:“下毒?”见史涓生摇头,又道:“莽夫?”

史涓生伸出食指,示意众人都停止说话,白思懂这个动作,他知道史涓生在思考,眉头越紧,说明思路越清楚。

马甩了甩鼻环,史涓生开口了,镇定道:“叶欣,你的话点醒了我。那帮人来洒泪亭,就是为了得到杀刀。组织这次聚会的人,十分可疑。”

白思道:“你说,凶手是组织这个比武大会的人。”

史涓生道:“有可能是,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杀刀消失了二十年,童谣一出,命案就起,这绝不是偶然,组织这个聚会的人显然别有用心。不过凶手也有可能是那帮人,那帮人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下毒只是平常小把戏。或许那些端茶送酒的,就是某人的眼线。有人在监视我们和那帮人,为将所有不确定的因素都控制起来,为独享杀刀铺路。总之,这个比武夺刀的大会,我们是来对了。”

叶欣意味深长道:“有道理……”

白思道:“我想通了!凶手为了得到杀刀,故意杀捕快嫁祸给吴轩泥,就是为了借我们之手好控制一个竞争对手。”

史涓生看了一眼白思、叶欣、付愁,道:“脖子伤口痕迹相似,左深右浅,杀樵夫和杀叶志们的人,是同一个人。”

付愁摸着下巴,道:“左深右浅,凶手是个左撇子。不确定是男是女。”

白思道:“凶手还不知道吴轩泥是吴二公子,说明……”

史涓生道:“说明凶手入江湖不深,或者说,并不是京都本地人。”

白思道:“没有其他线索了。”

史涓生点头道:“快到了,诸位务必小心行事。”

几人在马上边梳理案子,边注意着路边不紧不慢赶路的江湖侠客。一抬头,竟又看见了一个简陋的茶摊,这次他们没有停留,因为这里坐满了另一群不怀好意的江湖侠客,又牵马走了会,直到大道到了尽头,取而代之一片树林。

稀疏大树的林子里,星罗着人和马。大家靠得很近,却互相不说话,使气氛显得很奇怪,虫儿鸟儿都不鸣叫,不知是不敢,还是在为放晴时的纵情高歌蓄力。

这里的树也是奇怪的,树干细如成年人手臂,光滑如雨洗,却疯长七八丈,将要撕破浓云。相邻树干缝隙之间宽敞可搭帐篷,树的顶端枝桠树叶茂密互相缠绕,如同形成另一团浓云,将林子笼罩得昏暗和阴冷。

雨下不下来了,只能凝聚在叶上成珠一滴一滴砸下。林子空气湿润,地面却是干燥的。

那帮人都坐在地上,空地不多了。四人走至最外,将马儿栓在树上,盘腿围坐。侧眼望见洒泪亭。

史涓生想:“好冷的亭子。”

白思想:“好大好高的亭子。”

付愁想:“好熟悉的亭子。”

叶欣想:“好热闹的亭子。”

又齐齐看向林中,方才他们从一众长短粗瘦不一的腿的空隙踩过来时,瞥见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擂台。那帮人,就围在擂台边。

史涓生、叶欣、付愁、白思环顾一圈,粗略估计林中有三十人,二十匹马,并不算多。如果加上还在路上的,大概有五六十人,按常理来说,这么多好斗的江湖聚集在一起,总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史涓生小声道:“持有杀刀的人还未出现,他们都在等。”

白思漫不经心道:“哎,每个人看起来都信心满满。但杀刀只有一个人能拥有。”

史涓生、叶欣、付愁忽然都沉默,吓得白思头一缩,抬眼觑他们。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被那帮人听到了,发现三人都直盯着他。

付愁忽冷笑道:“或许这就是那个其他的目的。”

一语中的。叶欣道:“要死多少人,都跟我们无关。我只想尽快找到凶手交差。”

史涓生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小声点,已有人朝他们望了好几眼。史涓生也瞥一眼那人,四目短暂对视时,他突然认出那人是王云乱,擅使鸳鸯弯刀,江湖“蚩妍榜”上第二十七号美人,二十年前,他曾与她打过交道,他的相貌变了,胡子长了,声音硬了,她还能认出自己吗?

忙低下头。但美人王云乱,两瓣粉嫩嘴唇轻泯了下,她已笑着站起来了。

白思瞅着一双小脚在史涓生的身前倾斜着靠在一起,鞋底如此软绵绵,却站立得那么坚定。娇嗔声入了史涓生的耳。

“这位朋友好眼熟啊!”

史涓生抬头笑道:“这位朋友是?”

“我只知贵人多忘事,但死人,可记不住事!”王云乱长着魅惑的桃花眼,一笑眼波澹澹,白思眼珠已看定了。

付愁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史涓生笑道:“付愁,我并不认识这位朋友,她肯定是认错人了。”

王云乱掩嘴笑道:“我也以为是我见鬼了呢!”偏头见白思呆如木人直勾勾盯她,对他缓眨眼睛,又轻笑一声,扭臀离开了。

白思神思陷在王云乱渐渐扭动着而摇远的柳腰里,惊觉脸被人轻打了一巴掌。

白思“唉哟”叫道:“啊?”

三人都大笑起来,叶欣笑道:“这种女人,你打都打不过,断了这份念想罢!”

白思笑道:“这种女人有味道。”

史涓生笑道:“这种女人唇上有血的味道。说不定下一滴就是你的。”

谈论的是血腥的事,但在他们的生理和心理上,却有着莫大的欢愉,这份欢愉使他们暂时忘却了棘手的公务,忽视了周遭肃杀的气氛。此刻他们的身份,都只是幻想着风骚女人的好色男人。

天慢慢地,比下午时更黑,雨仍在下,史涓生是感受到拂来的风中有冰凉的雨丝而发现的,但听林子上静得出奇,史涓生判断雨不大。

那个茶摊的大棚角上挂起四串红灯笼,茶摊为这帮人准备着猪肉包子、白面馒头和烈酒,蒸腾的热气和浓烈的香气飘过来,就连不饿的人都想吃喝两口。林子里也有人点了火把,火燃烧得很旺,火焰却是不浓的淡红色。有人杀了自己的马,用树枝穿起,镇定地烤着肉。

史涓生想:“这火把要是把林子烧了……”

白思想:“王云乱可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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