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枕(23)
“这段听着耳熟,像是从潜龙书院碑记上摘抄的”陆吴自找了把椅子坐到台上,“不过以九曜星君的水平而言,歪歪扭扭写足一篇已是万分的陈恳了。”
圣帝眄他一眼,濡墨展纸:“朱陵丹台被毁根由在我,我自罚写一段,剩下的便由木德星官你起笔。”
言罢挽袖动笔,一挥而就。
陆吴探头来看,轻声诵道:“今朱陵丹台重修,群贤毕至,祥瑞满庭,望今后诸生,崇师道,弘国学,承天地灵气,逢盛世昌明,先辈立业,永志永存,后代开拓,维强维新。”
圣帝拨开他脑袋:“你忙着去建遣云宫,就别来揽修朱陵丹台的活了。”
“你担心我累着啊。”陆吴笑嘻嘻的托着大将军。
“你建的东西都邪气,我怕在上面讲学沾上霉运。”圣帝厌弃的看着大将军的触角,厉声道,“它再叫,我就把它丢出去喂鸡。”
大将军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登时缩进养罐一角,“嘘嘘嘘”叫得萎靡。
陆吴摇头不解道:“你怎么就看不上大将军呢,大将军长得多好看,多讨人喜欢呀!”
这话说得不假,大将军确实长得不错,镶嵌在触角下的大眼睛黑溜溜,牙齿锐利,盔甲黑亮,薄翅紫褐而光润,六条肥壮的腿很会跳跃。
但它就是入不了圣帝的眼。
陆吴再叹:“想当初,若不是大将军牵线,你我怎会有今日的君子之交。”
众官挥笔刷刷,屏气凝神偷听八卦。
圣帝哼道:“你还有脸提,堂堂九天天神乔装士卒在军营里聚众斗蛐蛐,成何体统。”
陆吴把被震慑住的大将军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大家杀伐久了,难免疲惫,我斗蛐蛐纯属为了活跃下凝重的气氛,你可好,刚一见面就拉我进了刑场,给我砍头的刽子手还是个新人,手艺不好,虎头铡咔嚓一声,头将分未分,真是难受。”
圣帝面色平静:“活该,你闲着没事去云游仙山海岛啊,往我军营里跑什么?”
“好奇啊”陆吴从一摊零碎里摸出把扇子晃荡,“‘东方有帝曰崇恩,行军之处若荒冢穷泉,一把承影剑搅动乾坤,来时错天黑地,去时寞天寂地。’这等枭雄,我自然要去拜会拜会。”
圣帝一哂:“这话,我刚听别人说过一遍。”
陆吴眨眨眼。
圣帝坦然对上一群欲探还羞的眼睛,密语传音道:“我问你,符惕六异阵的血契为何熔在了承影剑上?”
陆吴伸手去拿茶盏,密语反问道:“血契不该在你身上吗?”
圣帝摁住他要揭开的茶盖,肯定道:“你做的,为何,怕符惕六异阵落到我这个大魔头手里,如虎添翼,无法无天?”
陆吴任由她使力,眼里透着无辜:“你怎能这般揣测我。”
圣帝缓缓放开手:“承影剑随符惕六异阵遁隐了,盘瓠在里面锁着,估计能安生百八十年的。我仙元尽散,如同死根的草木,不知能苟延残喘到何时,要是血契在身,我还能同符惕六异阵同归于尽以绝后患,现在,呵,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吧。”
“你这人,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上。”陆吴拾起一块茶饼,碾成碎末,“还没活通透,就急着死,匆匆忙忙的,也不问问老天爷收不收你。”
小吏将盐、葱、姜、桔皮、薄荷各一盘摆上桌,圣帝打量着问道:“通透,何谓通透?”
陆吴含笑看看她,把茶罗放到她手里:“来,试试筛茶粉。”
圣帝盯着两罐茶粉,无从下手。
陆吴探前身教她,温声道:“烹茶饮茶,讲究和、敬、清、寂,你性子躁,正缺这些静气,待你真的静下来,兴许就通透了。”
说话间小吏又端上来一碟胡椒粉,小盘围着小碟成花瓣状,陆吴将筛好的茶粉在沸水中煮成糊状,再将每个小盘里的东西都放一点进去,最后倒入一撮胡椒粉。
圣帝看着怪味怪样的茶汤,眉头紧锁,腹诽,这种难以下咽的东西,能静心?
陆吴眼睛亮晶晶的,端着调好的茶汤跑下去向众人推销:“这是我新研究出的品种,大家都尝尝!木德星官,你先来一碗!”
木德星官抗不过陆吴的如火热情,艰难的接过一碗,掩鼻一饮而尽。
众官闻味干呕,弃笔欲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给诸位大人献上一碗提神醒脑胡辣汤。
岁晏行
第21章 进学街
仁德殿外,自乾五门东去乃是进学街,铺席林立,举目皆是茶坊酒肆,从各处赶来考试的道人仙子多宿在此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皆是青衣白衣,手捧经书,口诵史论。
暮色淡,霞云浅,乾五门前立着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仰头审视着门柱间拉起的数条横幅。
“万年磨剑,目下试锋。”
“苦战百炼,逐鹿考场!”
“昔时道观寒窗苦,今朝昂首登金榜!”
“怎么样,我让刘大人写的,激励学生鼓舞士气,街面上的铺席人手一条,满街红幅,看着就喜庆。”陆吴白衣翩翩,喜气洋洋道。
圣帝无言的低下头,石柱边,两名青衫学子正对着条幅焚香祷告。
陆吴笑意渐浅:“刘大人素有考神之名,这些学生拜一拜求些瑞气也就算了,可恨的是竟有人起了歪心思,刘大人的字千金难换,巡防营近日抓了不少试图偷盗字幅的考生,全部记名在册,取消考试资格,张榜警示。”
圣帝斜他一眼:“你这算是提前开始甄试了?”
陆吴挑眉,眼中飞过一抹嘲讽:“人品高于才学,这回的贡院可是我督造的,偷鸡摸狗性情卑劣的人不配进去。”
两人寻了一不大不小的茶坊歇脚,一坐下立马有茶博士凑上前来,手拎着口冒热气的铜壶,提壶从一尺多高处对准茶碗连冲三次,滴水不漏。
“这招式叫凤凰三点头”陆吴擎着杯盏,盯着圣帝的眼睛晶亮“看着有趣吗?要不要跟着学学,依你的资质,练两遍就能凤凰一点头,做个茶学士了。”
圣帝面无表情,伸脚将旁侧凳子踢出,起身时,一手勾过茶博士手里的壶,一手将白瓷盖碗摆上,侧步至茶博士身后,左肘击中其后心,推到凳上坐下,然后提壶,也从一尺多高处往碗里汩汩冲茶。
凤凰三点头,不滴不落。
茶博士怔怔望着眼前的碗,鼓鼓掌:“姑娘,姑娘好手艺。”
圣帝拎着壶,偏头咧嘴笑笑:“您请。”
“这,这”茶博士惶恐无措的抬着手,看看圣帝又看看陆吴。陆吴清咳两声,把茶碗端起来,拍拍茶博士僵直的后背:“您去忙吧,这碗茶,我替您喝了。”言罢,一饮而尽。
茶博士回过神,提壶拿碗,落荒而逃。
茶坊里座无虚席,每个茶桌边都放着荷花扶手椅,椅上堆着客人携来的经书文卷,碎语声声,都是关于今科方方面面的讨论。
一桌的小道士眉飞色舞,侃侃而谈:“听说了吗,这回的主考官是东方崇恩圣帝,崇恩圣帝,你们不知道吗,就是那个屠了阴界半边天的杀神,相传他手握通天长刀,见谁不顺眼就砍谁,有他监场,屠刀之下,谁敢再做小动作,诸位仁兄,作弊是小,丢命是大呀!”
另一桌鬓发花白的老爷子同三位道友连连嗟叹:“我在下面当了八百年的土地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报名,想进阶一级官位,谁想到竟碰上陆吴天神主事。这位大人有好奇之癖,写的文篇常有诘屈聱牙的句子,若是照他的脾性出题,考些偏门古怪的东西,那真是无从下笔,百年的书读来全是白费。”
“也不必如此悲观吧,陆吴天神主事也是有好的一面的。”又一桌仙童朗声道,“陆吴天神是位雅士,看不得舞文弄墨的地方破破烂烂的,因此下令将贡院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如今的贡院可谓是山水相依,轩俊壮丽,号舍里的陈设也是焕然一新,梨花木的桌案上设十方宝砚并各色笔筒,无床栏的窄塌改做了红锦帐,还挂着翠玉珠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