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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殿(118)

作者:悬思 阅读记录

是吗?原来我遵守所有的规则,苦苦忍耐二十年,只在你心中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某个夜晚,我无意中走进素心殿,听见一个又一个伤心的故事,我被那些哀愁吸引住,一夜又一夜地停留在此。

我活到了外婆的年纪,却发现外婆的话并不全对。只爱一个女人的男人虽然不多,还是有的。我保住了地位,也活得够久,久到让一切爱恨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我还是嫉妒,嫉妒那个身份不如我高贵,命也没有我长的女人。我嫉妒,因为她活过;而我,只是活着。

欧阳诺用地位和权力换了爱情和自由,我曾说他荒唐。我用地位和权力换了更荒唐的东西——把自己葬在素心殿前的泥地里。

我不想死后再到皇陵里继续做个完美的母亲,或者儿媳。欧阳诺说得对,就算身体受到禁锢,精神也要挣脱束缚。这也是一种自由。

柯岩的故事

“你居然没死!”长安公主瞪着我说,她的手脚都被我绑牢了,动弹不得。也许应该把她的嘴也堵住,可以让我清净一些。

“就算公主盼着我死,考虑到眼下受制于人的局面,也该装得驯服些,何况你我当年差一点儿就做了夫妻呢。”

“你想干什么?”杨皇后虽然也动弹不了,可架势还端得十足。

“没什么,只是想借三位贵人给陛下上一堂课。”

“柯将军是记恨陛下,打算用女眷来报复吗?”蒋太后总是不疾不徐,然后一语中的。姜还是老的辣嘛。

“柯岩已经不是将军了。”我苦笑一下,冷淡地说,“一介罪臣劫持了太后、皇后和公主,应是罪上加罪,罪不容恕。什么必死无疑、碎尸万段之类的话就不必再对我说了。如果三位贵人还在乎自己的性命,就顺从些;不然,若是一同死了,三位未必甘愿。我柯岩与陛下和三位贵人相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武艺如何你们都知道,我立过的战功三位一清二楚,我杀人的本事也能不证自明了吧?”

长安公主、杨皇后和蒋太后都不说话了。这间昏暗的屋子一时陷入了沉寂。我爱怜地抚摸了玄霄几下,趁它还在放松的状态,用最快的速度拔下两根羽毛,我竭力不让它感觉疼痛,可它还是短促地叫了两声,不免惹我心疼。黑色的雀鹰很罕见,曾有羽毛自然脱落,我亦不舍。动物是通人性的,养久了便和家人一样。如果动物都会令人心疼不舍,那人呢?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人死了,会不忍吗,毓渊?我真想当面问问他。

我身上的伤处在不停渗血,刚好代替墨水。我用玄霄的羽毛蘸着鲜血,在杨皇后的丝帕上写下我给迟毓渊的战书。这是我精心设计的战局,他将不得不应战,一如回到少年时代的切磋,我和他都得全力以赴,而这一回的赌注,不是谁去涂黑太傅的扇子,而是我丢命或者他丢脸。

“太后、皇后和公主都在吾处,至于吾在何处,请陛下发挥聪明才智尽快找出来吧。三位贵妇,一位年老多病,一位嚣张跋扈,一位青春美貌,与吾这般该死不死的亡命之徒在一处,会不会发生让陛下追悔莫及之事,实在难以预料。玄霄会成为信使。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若陛下宰了玄霄,那吾只好杀死三位贵妇。是救回活人还是寻到死尸,陛下自斟。如若扣留玄霄,吾过时不候,陛下自负其果。以妇人相挟虽非丈夫所为,然陛下令吾家业尽丧,使吾欲为丈夫而不可得,只得以此残命,回报陛下一厚礼。吾给陛下十二个时辰。若明日此时陛下还找不到此地,也不必找了,直接在宫中备好棺木和灵堂吧。”

我把写好的血字战书塞进竹筒,绑在玄霄脚上,喝一声“去”,鹰儿从窗边一跃而起,几回振翅便隐入云中。黎明已经来临,太后、皇后和公主在皇家园林里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勤政殿了,真想亲眼看看迟毓渊身边那些饭桶们不知所措的德行。

“但愿你不会慌乱太久,我还等着你出招呢。”我把治伤的药丸倒进嘴里,用力嚼咬。

“你赢不了陛下的。”长安公主到底最年轻,沉不住气,率先打破沉默,“与皇帝为敌就是与整个国家为敌,你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看来公主不知道有个词叫‘乌合之众’。”

“柯家若有冤屈,哀家可以替将军向陛下陈情。”蒋太后试图拉拢。

“人死不能复生。柯家没什么冤屈。”我不为所动。

“你到底想怎样?杀了我们,报你失去家人的仇恨?或者,你用我们做饵,妄图伤害陛下?”杨皇后是个会动脑子的女人,身处困境也能保持思路清晰。

“谜底总会揭开的,何必心急?不如想想陛下要怎样才能找到这里。”我说。

“跟着你那鹰不就行了。”长安公主说。

“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玄霄的飞行速度极快,地上的人即使骑着快马也追不上,若在旷野之中就算追不上也能勉强看见,可京城里道路交错,人来人往,跟得上吗?今天云低,鹰会飞到云上。到了夜晚,连路都看不清,还能找到天上的鹰吗?我只等陛下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一切结束。”

当然不会像长安公主说的那么容易,但玄霄确实是唯一的、最快的突破口。皇家园林在京郊,出来后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进入京城,要么去往垓县。垓县不是京城的势力范围,多是荒山野岭,找人并不容易;京城虽然守备严密,却人口稠密,市井小巷之中有太多不见天日的角落,要翻找一遍需要许多人和时间。乱找一通不是办法,先确定大致方位才是破局的第一步。

“出园林只有两条路。陛下必须先确认你是带我们去了垓县,还是留在京城附近。”杨皇后说。

“那要如何才能确认呢?”我引她继续说下去。

杨皇后低头凝思了一阵,“既然追不上那鹰,只能用反证,如果能确认在垓县没有看到那鹰,便能证明你尚在京城附近。”

“皇后娘娘聪慧!此法上佳,唯有一事,不得不虑。别忘了垓县的主人是先太子、献侯迟毓敏。献侯虽已无缘皇位,却是垓县的土皇帝。这也是陛下当初请献侯离开京城时默许的条件。垓县靠近京城,不会有放逐之感。献侯可不是脓包,在他的地盘上别说想找一只鹰,就是想捡片树叶子也得经过他同意才行。陛下已经七、八年没有问候过这位皇兄了,此时临危求助,不知献侯肯不肯帮忙。尤其是,要救的人里还有太后。”

蒋太后的身体略微颤抖了几下,但很快就回复到镇定,不愧是一手将储君拉下马,把儿子扶上位的厉害人物。十年前先帝猝然崩逝,死因蹊跷,而临终时身边除了太子再无他人。虽然没有找到任何太子弑君的证据,但这瓜田李下之嫌迟毓敏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多方角力的结果是改由二皇子迟毓渊继承皇位,迟毓敏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却在最后关头出局。此后,两兄弟日渐疏离。

“为了一只鸟,陛下必须消弭与献侯多年的隔阂。这是我给陛下出的第一道难题。”我向三人宣布。

“柯将军早就算计好了是吗?”蒋太后说,“以此报复陛下的寡恩。”

“陛下并非储君,又是年少登基,朝堂上暗流涌动,换作任何人都难免多惧多疑,我不会因此苛责陛下。”我走近些,轻声说,“太后,有些事不能总搁在那儿视而不见。”

蒋太后的眼神快速闪动,却没有再说什么。

“就算陛下与献侯和好,也只能确认我们不在垓县。京城周边地广人多,一天时间太短,陛下不可能找到我们。”长安公主有些焦躁。

“公主刚才不还说我与陛下为敌没有胜算吗?”我调侃了一句,然后正色说道,“只要陛下有办法进一步缩小范围,搜寻速度就能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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