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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殿(43)

作者:悬思 阅读记录

之后,师恭全一路加官进爵,被封为定国侯。杨氏也被封为越国夫人。

师绍英的身世虽然存疑,才智却出类拔萃,远胜其四位兄长。师恭全对他十分宠爱,硬是立了这个幼子为世子。定国侯的废长立幼之举,大违礼制,曾被大司空上书弹劾,结果德熹皇帝只一句“此乃安国侯家事”,就把大司空给顶了回去。第二年,又把大将军之位授给了师恭全。这是宣朝头一个不姓“喻”的大将军,自然又惹出一番议论纷纷。

大将军之位如此重要,师绍英的身世又如此特别,祁家和姜家都卯足了劲要得到这个女婿。

宣朝惯例,正月十五上元节,贵族和朝臣皆携女眷入宫赴宴。我奉家父之命,在夜宴上献舞,目的就是吸引师绍英的注意。当晚,我挑了一件新裁的湖绿色荷叶罗裙。姜玉容也是有备而来,一身藕荷色绸缎绣花长裾。

年方十九的少年将军师绍英只束发没戴冠,虽是一身文臣的打扮,却带几分武将的风流。细看过去,发现他把衣袖改得又短又窄,宣朝的官服以宽大飘逸为佳,腰带垂下来很长,随步履飞扬,方显出气度。师绍英的官服是紧绷在身上的,腰带也扎得很紧,没有垂下,只在腰间打成短结。他肤色略黑,嘴唇紧抿,一双凤眼,不怒自威。我想起相书上说“薄唇者薄情”。

当年杨昭仪生的是个皇子,就是德熹皇帝唯一的儿子——德贞皇帝喻宽。喻宽生下来就有些孱弱,从吃奶的时候就开始吃药。我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在师绍英和喻宽之间流转,想在两张脸上找出他们是兄弟的证据——女人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都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可惜隔得远,看不清喻宽的五官和神态,只看到他在御座上一动不动,好像雕塑一样。

酒过三巡,宴入佳境,家父示意我该出场了,我立刻起身更衣。夜宴设在宫中一处九曲回廊,廊上挂满了花灯,灯光摇曳,随风款摆。廊下排满了桌椅,受邀赴宴的朝臣和贵族依身份品级高低入席。为了烘托团圆喜庆的家宴氛围,一家围坐一桌。有些人丁不旺的怕冷清得不好看,就把远房亲眷也带来凑数。有些人丁兴旺的,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一桌坐不下,在大桌旁另外搁了小桌。回廊尽处最宽敞的亭子名为“舞榭歌台”,平时给宫中的伶人练歌排舞,德贞皇帝的御座便安排在此。九曲回廊下是一个池塘,夏天池中栽种荷花,蓄养锦鲤。

我要在池中跳一曲“出水芙蓉舞”。初春天气仍寒,池水虽未结冰,却也是彻骨的冷,我却只能豁出去了——寻常的歌舞定然难入师少将军的法眼,必须出奇制胜。我用红色棉布将身体紧实地裹住,外面罩上薄纱,再穿上金箔缝制的上衣,一片一片的金色仿若锦鲤的鳞片,双脚缠上柔软的金丝飘带,远看如一条鱼尾。舞乐声起,我如鱼儿般在池中游嬉,婢女们将七盏芙蓉水灯推到我身畔,将池水照亮。我在七盏水灯中穿梭游弋,翻滚浮沉。乐声渐密,舞也愈急,乐声戛然时,我猛地跃出水面,激起水花浇灭了水灯,池中霎时一片黑暗。同时间,池边的婢女们将早已备好的七十七盏孔明灯一齐放飞,升上夜空,化入繁星。趁众人仰观孔明灯时,我从池中爬出,裹好披风。待婢女们重新点燃水灯,我已站在池畔盈盈谢幕。

“七”是宣朝最吉的数字。这一舞,将夜、水、灯、人合而为一,是我的得意之作,也收到了令我得意的效果——后人称我为“舞圣娘娘”。其实,衣服被水沾湿,黏在身上,曲线毕露,实是伤风败俗,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姜玉容也是歌舞琴箫样样精通的才女,容貌身段不逊于我,单拼才艺我没有把握赢她。本想看看姜玉容会出什么招,谁知她当晚并未献艺,令我有些怏然。这一晚,我出尽风头,也收到了师绍英兴味的眼神。

宴近尾声,我发觉姜玉容和师绍英先后离席,去而不返,心生疑惑,借口更衣,走出了九曲回廊。我沿着小径,走过几间寂静的宫苑,从一处荒僻的假山背后,隐隐传来女人的呻/吟声。我偷望眼去,一对淫/男荡/女衣衫不整,竟倚着山石行那苟/且/之事。定睛细看,男的正是师绍英,女的正是姜玉容。原来,姜玉容的打算不是献艺,而是献身。

我吃了一惊,膝盖发软,踉跄摇晃,不知碰到哪里,一声“当啷”,惊扰了那对野鸳鸯。

“什么人!”师绍英一声爆喝。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快要跳出胸口,一时不知进退。突然一只手从背后用力捂住了我的嘴。我回不了头,只知道那是一只男人的手,大而有力。“喵呜”身后的人发出一声足以乱真的猫叫。我听见姜玉容的娇嗔。师绍英咒骂了一句,没有过来查看,复归巫山/云雨。那人把我圈在怀里,静悄悄地退至一处无人角落,方才松开手。我转过身,看见的人竟是喻宽。

喻宽肤色白净,手指细又长,鼻子直而挺,眼神淡且柔,眉毛弯弯的有些像女人。若论英俊,喻宽和师绍英各有千秋;若论气质,二人不可同日而语——师绍英是鞘中剑,精光四射;喻宽是匣中玉,润物无声。一瞬间,我忽然涌上个荒唐的念头:不想和姜玉容争了。

“你的舞很美。”喻宽的声音好像月光,清澈透亮。

“陛下勿要取笑,为了祁家的面子,哗众取宠罢了。”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我都镇定自若,此时面对喻宽一人,我倒有些羞赧。

“你的水性真好,小时候父皇母妃从不许朕玩水。”喻宽的口气似怨似叹。“你用的舞乐是《采莲曲》吧?‘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好词、好曲、配上好舞,令朕开怀。多谢祁卿!”

我十分乐意听他赞我,一脸笑意不禁绽开,刚想自谦几句。喻宽却苦笑着说:“朕知道,你的舞其实是跳给师少将军看的。不然,你也不会独自离席,追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宫里不能随意走动,会犯忌讳的。朕送祁卿归席吧。”

我有些不解,问道:“陛下怎么也没有宫人跟随?”

喻宽似是自语地轻声说道:“朕习惯独来独往,他们都知道的。”

回到九曲回廊,夜已深,席已尽。众人看皇帝离席许久不归,便渐次散去。家父见我尾随师绍英离席,并未遣婢女寻我,带家人先行回府了。

喻宽派宫人送我回家。家父见我坐着轿辇回来,以为是师绍英的安排,喜不自禁,等到看清楚轿辇上的御用明黄,不喜反忧。宫人回返,家人各自歇息,家父独留我在书房对谈。

“婧姝,当皇妃固然不错,可德贞皇帝素来体弱,不像是福寿绵长之人。况且,当今局面,太阿倒持,师家势大,皇帝权微。你若入宫为妃,祁家再无合适人选与师家联姻,师、姜两家联手几成定局,到时候,祁家无立足之地不说,皇帝的日子更不会好过。为父虽是为祁家打算,也是为了你好。”

“父亲的顾虑,婧姝全明白。师绍英如今是香饽饽。这门婚事,说到底,要师家愿意才行。今日夜宴献舞,女儿已经尽力了,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至于陛下与婧姝,只是偶遇,并无其他。”

就在众人屏息观望师绍英到底会选祁婧姝还是姜玉容为妻的时候,喻宽批准了师恭全和几位皇亲的联名上书——选我为皇后,纳姜玉容为贵妃,一并入宫。结果,白忙一场,祁家和姜家,师家一个也没选,把我和姜玉容都踢给了皇帝。师绍英不中意我还情有可原,可那厢生米早煮成了熟饭——姜玉容分明已是师绍英的女人,他竟不给她名分。不知师绍英是怎样说服姜玉容,让她同意进宫的。

我本以为家父之言,有夸大之嫌,进宫后才知道,师绍英早已是洪水猛兽。进宫初夜,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喻宽,却是师绍英。我抵死不从,他竟对我用/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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