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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总是要开花(135)

作者: 韩易水 阅读记录

之前他佯装遇刺之后生死不明,以放松皇叔们的警惕。如今暗中的部署终于发挥作用,几位皇叔联合起来的势力已经被彻底瓦解,再无力威胁到他。下一步,他便需要赶回皇城,将朝堂进一步整肃,令此次削藩有个圆满的结局。

而莲纹,他的妻子,将会成为他的皇后,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

月白将脸贴着莲纹的发丝,心中已经开始想象起怀中人身着凤袍、头戴凤冠时的模样。

好日子?

“茅屋或豪宅,都不过是供人睡一夜。糙米或山珍海味,也都只是图一饱……”莲纹却在他怀中摇摇头,轻声道,“只要我们能这般和和美美地携手过下去,便比什么都强。等到了你老家,我们可以过着男耕女织的简朴生活,然后生儿育女……”这些情景,她早已憧憬过不止一次。然而这一次,她远远望着停在院中的牛车,眼底却闪过迷茫和一丝惶恐。

春日的早晨,枝头花间的露珠未干,晨风清新舒适,他们在小院中拥抱着彼此,却憧憬着截然不同的未来。

现在想来,当初的那些美好憧憬,都是从这一声“夫人”开始,被逐一打破的。

品种多到难以辨别的胭脂香粉,变化多端的衣裙发簪,冗繁的礼节和规矩……

虽态度恭敬客气,偶尔流露出的神情却带着鄙夷的侍女们……

赵坦坦撑着雅间的墙,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但魔尊一直没有转开过视线,他审视的目光并未放过她瞬间的苍白。

“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自冷宫遇到他至今,他的声音便一直是这般,没有当年身着帝袍时的洪亮威严,没有软语温存时的柔情百转……想是多年来疯病发作每每歇斯底里,屡屡伤及声门造成了如今的沙哑。

赵坦坦轻喘了口气,索性在他对面坐下,故作坦然道:“先是被尊上封了本命仙剑,又被一路这么拖着狂奔,在下不过区区元婴三层,喘不过气也属正常。”

魔尊又看了她一会儿,不知信了她的话还是没信,他终于转过头去,望向楼下大厅中。

大厅中此时倒是没有讲什么前朝的哀帝与妖后的野史,却是在讲一出“别窑”。

别窑,别的自然是寒窑。王宝钏自夫君与她作别投军之后,苦守寒窑十八载,终于守得自家郎君归来,自此夫贵妻荣的故事中最有名的一段。

据说这是一个在凡界脍炙人口了许多年的经典,不管是话本评书还是戏曲,都少不了这一出。在座茶客也都不是第一次听了,场中说书人在那头讲,茶客们则自顾自在窃窃私语。

“你觉得这故事如何?”仿佛听得十分认真的魔尊,突然开口。

“啊?”赵坦坦一直在暗暗试着联系雪衣,完全没在状态,听到魔尊的问话有些莫名。

恰在此时,她听到楼下大厅内有名茶客正得意地与友人道:“瞧瞧,人王宝钏能苦守寒窑十八载,我家那婆娘在老家守个几年怎就不行?待过些年,我衣锦荣归,她还不是要头顶香炉恭敬地跪迎我?说起来此番还得有劳兄台,趁着护送我那有孕在身的小星回去待产之机,顺便替我试那婆娘一试,看她可有朝三暮四勾搭其他男人的心思。若是个不守妇道的,到时不要也罢……”

自己在外纳妾,却将结发妻子丢在家乡独守空房,甚至还怀疑妻子在家不守妇道,要找人去试探妻子的忠贞度?

简直岂有此理!

赵坦坦竖眉望向楼下,袖中手指一翻,还没掐出个诀来,下头那茶客已惨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牙都磕断了两颗。

第179章 哪里跑

不用问,这必然是魔尊的手笔。

上一次来茶楼,说书的直接蹬了腿儿,这次听书的断了牙,看来这位魔尊算是跟茶楼杠上了。

那少了两颗门牙的茶客,在同伴的搀扶下骂骂咧咧地出了茶楼。赵坦坦看着他们自雅间朝大厅方向的窗口消失,然后又从朝着街道方向的窗外经过安然离开,觉得此人居然能在手段凶残的魔尊手里只断了两颗牙,其实应该庆幸一下自己的命大。

楼下大厅被这么一打断,气氛差了不少,茶客们也从窃窃私语变作了大声喧哗,哪里还有人认真去听书。

魔尊手指轻勾,雅间两面的窗子便自行关闭,隔绝了楼下的吵闹,也切断了赵坦坦向下观望的视线。

“你觉得这故事如何?”他竟还未放弃这个问题。

许是在魔尊身边待久了,赵坦坦已淡定了许多,没有先前那般几乎窒息般的恐惧。虽然神魂深处仍不断传来战栗感,但她已经能控制自己的身子不再颤抖。

她吸了口气,缓和一下情绪,才做出疑惑的样子:“尊上对这种凡俗的故事有兴趣?”

“别废话!”魔尊却丝毫没有被转移话题,漆黑的双眸仍旧盯着她看,似在执着于她能给出的答案。

怎么着,还真想听她说说对于这故事的感想不成?

赵坦坦本就对这故事非常唾弃,但魔尊此举定有用意,她即便想发表一下意见,此时也决计不敢随意开口。

因此她在屋中踱了两步,思索了下,委婉答道:“尊上,我昔时都在门中苦修,这凡界统共就没来过几次,更不用提如尊驾一般闲坐茶楼,品着香茗听人说书。我虽不知楼下讲的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但就方才听来的那段,确实是唱作俱佳,情感细腻,动人处叫人不禁泪盈于眶,为那对小鸳鸯的生离死别忍不住长叹三声。想来,这必定是个精彩到让人欲罢不能的好故事,难怪尊上爱听……”

她叩着身后的窗框,啧啧连声,还想再赞上几句,对面的魔尊却突然怒喝了声:“胡扯!”

魔尊喝罢,一手便拍向桌案。在桌案连同茶具化作齑粉的同时,一股威压将赵坦坦逼得连连后退,险些又吐出一口血。

而下一刻,魔尊便瞬移到了她面前,一把拉住了快要倒退到窗栏杆处的赵坦坦,漆黑的双眸中红光一闪,怒意涌动。

“她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他逼视着赵坦坦,“这个故事她当年听过,她那时不是这样说的!她说的是……”

什么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简直就是个屎一样的故事!把自己结发妻子一丢就丢下十八年,最后功成名就带着另娶的公主回来。可怜王宝钏苦等了十八年,结果成了多余的那个,夫妻团圆不过数日便死了——这算哪门子的守得云开见月明?还夫荣妻贵?简直就是场笑话!

当年那个愤慨的声音,在他们的记忆深处同时响起。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对面不识。

赵坦坦扭过头去,避开魔尊的视线,藏起了自己眼底的神色。

只有她清楚,当年那个愤慨的莲纹,其实是在借机发泄自己心底一直深藏多年的情绪。

凡界有投军别窑的薛仁贵,有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而青云峰上,则有一别万年没有音讯的紫尘,以及一个独自苦修万年却飞升无望团聚无望的自己。

漫漫长日,唯有苦守过的人方能体会其中煎熬。

她是清源剑派的师叔祖,所以在徒子徒孙们面前,她一直要维持长辈该有的姿态,淡然慈悲纯净柔和。直到坐在凡界的茶楼中,听着一个相似的故事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底,竟积压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怨愤与不甘。

再后来,她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良人,足以托付一生,相守偕老。可是要与良人相守,为何必须接受那些品种多到难以分辨的胭脂香粉,必须懂得应时应节根据场合来穿衣着裙,还必须遵守那些数不胜数的繁文缛节……

或许到头来,她终究还是成了王宝钏,在夫君为王为帝时,接受世人所谓的夫荣妻贵,最后迎来了那样的结局……

魔尊依旧保持着逼视赵坦坦的姿势,但陷在回忆中的眼神里,却已说不清是恼怒多,还是失望更多。他钳制着赵坦坦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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