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棋不遇樱落(7)
我匆匆与大叔道别,怕他看出我的心思,担心他因此难过。
“明天我还会来的,大叔等我。”
我像一个逃犯似的逃离樊笼,留下一个待续的故事,接下来的故事里郗樱该要离开大叔了,大叔也从此开始了漫漫长相思的岁月。
下山时太阳还未完全下去,村口的樱花漾在夕阳下,白色的花朵浸渍了些血红,我不觉胸闷难受,不祥之感隐隐袭来。
天亮了,我推开窗,平日里的清净被一阵阵大嗓门侵扰。她们三三两两时而低头议论,时而冲着远处的落单之人吼叫。
“佳兮,开门,开门,不得了了!”
二婶来了,我刚好有事求她帮忙,我是一定要救大叔出来的,先探探她的口风。
“二婶你来得正好,我求你个事。”
确认四下无人我才对二婶说大叔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先把他的脚链去了。
“你见过庙里的那位?什么时候?你为什么想到见他?”
二婶看我的眼神立马变了,对我连连发问,似乎要防着我什么。
“昨天见的,他一个人在那里太可怜了,何况我看他好像精神没什么大问题。”
听我这样说二婶摇了摇头,放下了警戒心,手扶床沿拉我坐下。
“孩子,听我说,出去再别说你和庙里那位见过面之类的话,庙里那位昨天夜里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窗外走过一村民对着二婶一通抱怨。
“哎呀呀,你怎么还有空坐在这里,初棋那个死鬼自己吊脖子撒手去了,留下一堆事儿给我们,别的不说,就这份子钱怎么也摊不到我头上啊!”
二婶敷衍了几句,我根本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耳朵一直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大叔没了,死了,昨天他还给我过生日了,难道是因为我对他生日礼物不满意他就生闷气,还是因为我没有笑着对他说再见?他和郗樱的故事都还没讲完呢,怎么能就去了呢?我还准备给他找回郗樱,给他和郗樱办婚礼呢。
“佳兮,你记住千万别再上山了,否则这里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这辈子可能都会害怕再踏进这个村子,到时候我都帮不了你!”
我不理解二婶这番话,也不想理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偷偷上山。那群人把村口堵了,聚集在樱花树下,树的左侧就是上山的唯一路口。
人太多,眼睛太多,我是不可能变成空气上山的,那么只有静等晚上了。我料想大叔结婚那日在房间等待黑夜的心情应该与我一样。人有时候真可怕,非得逼得自己的同类走上最黑暗的道路,明知路的尽头□□裸的立着一个最让人撕裂的结果。我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只有走夜路,所幸我手中还有手电筒,脚上还有高筒橡胶鞋防虫防蛇。
我不敢慢慢的走,只能快速奔跑来驱散内心的恐惧,对寂静与漆黑的恐惧,偶然间路旁的一阵小风吹过小草丛都会让我心惊肉跳,此刻的我是最脆弱的又是最勇敢的。
可算是到了。
我抹了抹背上额头的汗,用手随意在衣上揩了揩,琢磨着是翻墙呢还是走正门,盘算片刻决定还是敲门。杂役大哥睡眼惺忪举着煤油灯看了看是我,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竟然没有开口问我为什么上山。
“我知道你会来,等你一天了,小点声跟我来。”
他这样说我更不懂了。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他回头又冲我叹气摇头。
“你以为你翻墙进来我就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你多多了,我跟初棋可是朋友。”
他居然和大叔是朋友?还知道我翻墙来看大叔的事儿?那他为什么还阻止我与大叔相见?我可是来救大叔的,阻止一个去救他朋友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是朋友?不可信!
终于我看见大叔了,他安静的躺在栅栏内的床上,床下一堆锁链。在这之前我还抱有很多的幻想,以为他们都是误判,就像他们当初告诉我大叔疯了一般。
“大叔,你醒醒,我来了,是我,是我,是我啊!昨天你才给我过生日了,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去了,他不要我了,就连你也这样离开我,招呼都不打的就离开我,连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差劲?差劲到身边的人都想离开我……”
我跪在地上只知道哭,就像当初被人甩了一样。
杂役大哥同我一起跪着,我知道他哭了,沉默的哭了。
“郗樱。”
我以为我听错了,杂役大哥还知道郗樱的事,莫非他们真是朋友。
“初棋大哥,你的郗樱看你来了。”
杂役大哥直勾勾的侧看向我,我跪在地上迷惑地仰头相望,不解。我朝漆黑的四周看了看,还在走廊两端来回跑,仔细寻觅杂役大哥口中的郗樱。
“不用找了,你就是郗樱。”
这九个字清晰响亮的响彻在廊房,我彻底傻了,瞬时恍如郗樱附体,将没来得及的伤心与还来得及的绝望倾心齐发。我本是不相信的,只是手中握着的那份让我生疑的生日礼物把我与郗樱二字越拉越近,最后我就成了他们口中的郗樱。
“我,这,不可能,我怎么会一丁点的记不起”
我扯着杂役大哥的衣袖使劲摇晃,眼前的画面无限放大。
“是不是我小时候出了什么意外?要不然我不会不记得,我是绝对不可能忘记的!”
我拼命的证明这一切都不是我的责任,不是我的错误。
“你是没有忘记。”
杂役大哥苦笑摸了摸我的头,温和缓言:“因为你那会儿都不会记得,你都没有能力记得,所以你没有忘记。”
我一直以为颀长貌美的郗樱的真面目竟然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而且那个小屁孩就是曾经的我,除却哑然失声我再没什么可表达。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回忆,回忆这几天大叔是否讲了什么暗示我的话。我真是超级无敌的大笨蛋,大叔口中的郗樱话少,爱吃糖,爱睡觉,爱撒娇,没日没夜就是缠着比他大的哥哥初棋大哥。这些总结出来都是一个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为什么我偏偏什么都看不出。
原来昨天大叔那句‘郗樱’没有叫错,是真的在叫我。
我倚靠在杂役大哥肩上,两人席地而坐在栅栏外,杂役大哥口中忽地念起那几句卷轴上的文句: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我把卷轴锦盒死死抱在怀里,心里跟着杂役大哥一起默念。
☆、淇奥王朝
“你四岁来到岑家村,五岁差点就被接走,六岁才离开,所以你肯定记不起四岁发生的事情,就算还记得也不是你的错。我……我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喜……”
初棋大叔喜欢我?四岁的我?是啊,他讲的故事里的他确实喜欢郗樱来着,我和杂役大哥的心情一样,无法理解。这要是放到现在,对一个四岁幼儿说‘我喜欢你’,初棋大叔不就是新闻里常播的变态大叔了吗?
时间是个霸道坏脾气的少女,给稚嫩无知的身体逐渐增加各种记忆,以便深深把它记挂在心,随着它闹随着它笑,拿它没办法,只能哀叹一寸光阴一寸金。
我也是个凡人,也只能任由这个少女摆布,可这个少女却无情的给我设下一个关卡,让我四岁之前的记忆在脑海中荡然无存。
记不起归记不起,但四岁的岑佳兮确确实实的被岑初棋错爱了,他们与整个岑家村为敌,被当成了疯子,这是既存事实。
“村里人都以为郗樱是那位逃跑了的新娘,起初连我也以为,渐渐的我发现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能形容一下吗?”
“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我想他也是疑惑的,一开始他只是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着你,等他付出了所有的真心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