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鬼事(166)
他被人狠狠的在腰上掐了一把,“你小声点,让夫人听到了,以后没你好果子吃。”
“嗨,现在全府的人都知道校尉最宠那位谢姑娘,都上着杆子找她献殷勤,大夫人那边,对付对付就行了,这又叫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
“别装秀才了,干你的活去吧,今天府里人多,都仔细着点,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小厮们答应着,四散着走开了,红毓从一根廊柱后面走出来,嘴里嗤了一声,“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兔崽子,我看过了今夜,你们能找谁哭去。”说完,她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心翼翼的朝南湘阁的方向走去。
如她所料,南湘阁里没有别人,谢小玉同她爹正在花园子里赏花,整座院落里就只剩下了一个烧火的小丫头沁儿。见她过来,那小丫头冲她使了个眼色,便走开了。红毓于是走进灶房,将用油纸包裹着的一点红色的粉末倒进了灶上的砂锅里。
走出来时,沁儿有些紧张的搓着手,“红毓姐姐,他死了,校尉找到我头上来可怎么是好?”
红毓瞪她一眼,“不是早告诉你了吗?有什么事夫人会担待着,你就放心吧,记住,那药看完戏后就让他服下,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谢小玉坐在花园中心的凉亭里,眼睛直直的盯着手心里的杯子,杯中的茶水动了动,映出了一个人影来,那人微微的张着嘴巴,舌头上面插着一根红烛。谢小玉“啊”的叫了一声,一把将杯子推到,茶水顺着桌面淌到地面,将她的绣鞋浸透了。
“小玉,”坐在对面的谢老大站起来,用袖子在桌上抹了抹,然后担心的看着女儿,“你这是怎么了,一直心神不宁的,快让爹看看有没有烫到?”
谢小玉缓缓起身,声音抖得穿不起来,“庭芳死后,我发现自己的中衣上粘了黑灰,当时还不是很在意,可是前几日屋里的红烛不见了,吴婶的嘴巴里却满是烛油”她转过身,一把拉住谢老大的手,“爹,你说,她们两个会不会是我杀的?”
谢老大看了一眼在旁边赏梅的小丫头,赶紧示意女儿住嘴,“你可别乱说啊,杀没杀人,你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让人听到了,可怎么了得?”
谢小玉合上眼睛,“是啊,为什么最近我常忆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呢,脑子里好像有大片的空白,是不属于我的”她用拳头狠狠的敲了几下脑壳,“爹,我这是怎么了,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像是丢了魂儿一般。”
谢老大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腕,“你突遇变故,脑中混沌不清也是正常的,”他叹了口气,“我心里其实有句话想对你讲,却又觉得对不起裴然那孩子,所以一直没说,只是你看,现在事情已成定局,你我父女根本不可能离开这校尉府,而且昨日校尉他专程找到我,说想把你纳进门,做他一房妾氏,我才了解他对你并不是一时兴起。你倒不如顺了校尉,或许从此安定下来,你的心魔也能就此除去了。”
谢小玉脸色一凛,“我与裴然有婚约在先,若现在再嫁给校尉,那岂不是让人笑话,爹,这话以后就不要再讲了,我谢小玉就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他秦应宝的。”
秦应宝站在一株高大的树丛后面,将谢小玉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他的面色渐渐黯淡下来,眉宇间的神采瞬间消失无踪,他将刚采的那只白梅扔在地上,黯然的转过身,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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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整个校尉府被装扮的张灯结彩,绮丽非凡,戏台搭好了,上面铺着大红的地毯,地摊上摆放着平面鼓、笛、拍板,就等着演员上场了。
戏台下面坐满了人,秦应宝和秦夫人坐在第一排的正中间,旁边都是请来的贵客,丫鬟小厮们则在一旁端茶递果子,忙的不亦乐乎。
“秦大人,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一位美人,怎么没见她人啊?”旁边的人过来和秦应宝寒暄。
“她身体有些不适,可能来不了了。”
话还没说完,门帘忽然被掀开了,谢小玉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走进门来,只见她身上穿着真红穿花凤的衣服,脚踏一双如意牡丹的绣鞋,常梳的大辫子不见了,一头黑发盘成了一个扇形的发髻,样子有些怪异,却掩饰不了她的美艳。发髻上面插着那只蝴蝶玉钗,透亮的,仿佛能滴出血来。
“呦,这就是那位谢姑娘吧,果然是难得的美人。”众人的目光全被谢小玉吸引住了,一时间都站起身来,对着那个娇俏的身影交口称赞。
秦应宝也盯着她,透心的凉又被捂出了一点温度:她不是说不来的吗?为什么又出现了,还是这样一副盛装打扮的样子,难道她这么快就回心转意了吗?
谢小玉径直走到秦应宝面前,微微上挑的眼角向下一弯,投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浅笑,“校尉,我是不是来晚了,这厅里人都坐满了,要不,玉儿还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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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戏里戏外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秦应宝一把捉住她的手,“回去做什么?让人加把椅子就是了。”
旁边的小厮听见了,忙不迭的搬了把椅子过来请示,“校尉,这椅子您看摆哪儿?”
秦应宝头都没抬,只盯着谢小玉的一双凤眼,“还能摆哪儿,小玉当然是挨着我做。”
那小厮答应着,赶紧把椅子放下了,谢小玉款款坐下,手指还和秦应宝缠绕在一起,半刻也没有分开。见此情景,宾客们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还没过门呢,就已经和大夫人平起平坐了。”
“要是过了门,再生个一子半女的,我看呀,这校尉府的女主人可从此要换人咯。”
这些话红毓全听在耳中,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秦夫人,见她将背挺得直直的,面无表情的看着舞台,和身旁那两个打得火热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红毓心里一寒,眼中差点滴下泪来,好在“哐”的一声响,演员们从幕布后面走上台来,将门厅里的一切砸的烟飞云散。
先演出的是扑旗子、蛮牌、抱锣、硬鬼、舞剑等节目,然后是杂剧演出,台上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五人依次登台,戴簪花幞头,穿圆领长袍束带,脸上被油彩抹的看不出样子,一并站好,借装为山东、河北村叟,将村落野语模仿的惟妙惟肖,逗得台下笑声四起。
站在最边上的那个高个子男人头戴展角软巾,身着短衫,坦胸露腹,乳脐毕现。他左手托一鸟笼,内有小鸟,他伸手逗鸟,鸟便叫上几声,再逗,鸟便闭紧嘴巴再也叫,无奈,男人只得学了几声鸟叫,那小鸟这才在笼中飞上飞下,跟着他叫起来。
秦应宝用胳膊肘顶了顶谢小玉,“嗨,遇到同僚了。”
小玉没理他,只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男人,那男人表演完了,便也看着她,看着看着,眼中竟有泪光。谢小玉轻佻的冲他一笑,伸手抱住秦应宝的胳膊,把头轻搭在他的肩膀上,秦应宝心下一动,也靠过来,闻着她颈中的香气,一时竟如坠梦里,身边的一切仿佛都不见了,这世上,只剩他和她,就这么永远靠在一起,直到天老地荒。
裴然捧着鸟笼站在台上,眼睛酸涩的快要睁不开了,却还是不能将目光从台下那一对人身上瞥开:竟是自己多虑了吗?小玉现在穿金戴银,过得不知道比以前好上多少,枉他还想着救她脱离魔窟,殊不知,外面才是她的魔窟。他颓然的笑了笑,声乐还未结束,便寂寂然走下了舞台。
夜深了,外面刮起了寒风,虽然手上握着两个暖炉,秦夫人还是不免打了个喷嚏。谢小玉不冷,她的手被秦应宝握着,手心都捂出了汗,黏黏滑滑的。
“夫人,我去给您拿件披风吧。”红毓请示了一句,秦夫人点点头,她便起身朝门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