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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鬼事(173)

作者: 沧海一鼠 阅读记录

“人生在世,谁还能没灾没病的过一辈子,她们因病而亡,这也要算到我校尉府头上吗?”说完,他便回盯着程牧游,眼睛里充满了挑衅。

“那小玉呢,你既娶了她,为何不好好珍惜她,让她命丧于此?”裴然从后面站出来,怒视着秦应宝。

秦应宝嘿嘿冷笑两声,“小玉昨晚还与我共度春宵,你却为何空口白牙的咒她。”

裴然握紧了拳头,抬腿就朝秦应宝冲过去,却被程牧游伸手拦住了,他站起来,“既然谢姑娘就在府上,不如请她出来一见,一来打消了这位小兄弟的执念,二来也省的我们三天两头的过来搜人。”

秦应宝也站起身,平视着程牧游的眼睛,“小玉是我的夫人,你们说见就见,程大人,你把我校尉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程牧游毫不示弱的朝他走近一步,“秦校尉,你可见过一支蝴蝶玉钗?”

秦应宝一怔,“玉钗?”

程牧游知道自己触到了他的痛点,接着说道,“若我没猜错,你府上死得那几个人应该都被肢解成了五块,对不对?”

秦应宝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给了程牧游答案。

“真巧,常押司夫妻也是被扯成了五块,而据我所知,那蝴蝶玉钗原本是属于常夫人的。”

“你是什么意思?”

“蝴蝶玉钗是邪物,而它上面的冤魂现在应该附在了谢小玉身上,若你不想校尉府的人全部死绝,现在就带我们去见她。”

***

屋里的人背对着门在跳舞,十指朝手背折下来,弯成怪异的角度。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不断的拉长再拉长,影子顺着墙面垂下来,化成一团阴影,遮到晏娘和由克俭的头顶上。

突然,她一手举在头顶,一手背在身后,开始转起圈来,裙摆带起的风将烛火扇的来回晃动,照亮了她青白的脸庞。

“啊。”由克俭轻轻叫了一声,“晏姑娘,她,她脸上是什么?”

晏娘不动声色的盯着谢小玉脸上那一块块赤色的斑点,“血坠,也叫尸斑,人死后就会长出这个玩意儿。”

“她已经死了?”

“她是死了,所以身体才被辛子予的魂魄占据了,”她回头看了由克俭一眼,“你心心念念的子予就在那里,不管是想赎罪,还是想解释,都去向她说个明白吧。”

由克俭先是一愣,终于拖着步子走上前,轻轻的叫了一声,“子予,是我。”

人影还在转,飞起的裙摆就像巨大的花瓣,将她包裹在中间,也将身体里的臭味带了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见状,由克俭又朝前走了几步,身体几乎挨着裙摆的外缘,“子予,辛子予。”

“啪嗒”一声,蝴蝶玉钗从她的发间落下,由克俭俯身将它拾起,又从衣襟里将另一半玉钗拿出来,将两根合成一体,他伸出手,就像五十年前从江中爬上船面时一般,将它递给前面的人,“子予,玉钗,还你。”

她终于不再跳舞了,身子倾向前面,抬头看着由克俭,声音冷得吓人,“这张脸,你怕吗?”

樱红色的斑点从额头延伸至下巴,遍布了满脸,有些已经发黑了,朝外散发着浓重的尸臭。

由克俭没有回答,只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张恐怖的脸孔。

“辛子予”笑笑,“怕了吗?那这张脸呢?”

她的脸突然变了,白糊糊的一片,五官全部融到一起,脸的左下方有一个指头肚大小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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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两个

由克俭看着那团烧的五官难辨的脸,还是没有说话,只从眼角挂出一道长泪,默然无语的盯着“辛子予”。

一阵悲鸣从“辛子予”的身体中传出来,她十根手指伸得直直的,突然朝由克俭抓过来,然而,指间还未触到他的脸,由克俭却猛地抬高了攥着玉钗的右手,朝自己脸上又重又狠的捅了下去。

拔起、捅下、拔起、再捅下,一下接着一下,没有犹豫,没有手软,只一会儿功夫,就在自己脸上扎了十几个血洞子。鲜血汩汩流出来,将他的脸和脖子染得通红,他高声笑着,仿佛终于将压在心里几十年的大石头碾碎了,“子予,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因为我也同你一样了,咱们俩从此又是一样的了。”

“辛子予”站着不动,她虽然已经没有了眼睛,却滴下了几串透亮的泪,眼泪划过她的面庞,她俨然又变成了那个如花似玉的模样。

由克俭也看到了,他笑了,“子予,我从未想过抛下你一人。”

话落,玉钗又一次高高抬起,他对准自己的咽喉,稳稳的将它插了下去。

“辛子予”的身子抖了抖,忽然一软,跌在地上,她如今又是谢小玉了。

晏娘看到一个缥缈的白影伏在由克俭的尸身旁,发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悲鸣。

“你与他,是孽缘,也是宿命,只是你手上染了太多鲜血,即便到了地府,也无法同他厮守在一起,也罢,就让我帮你们一次吧。”她纤手一挥,一块手帕奔着辛子予的魂魄飘去,将它裹挟起来,扎成一个香囊。晏娘走过去将香囊捡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将那只蝴蝶玉钗从由克俭手中取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喧嚣声,晏娘将那玉钗放进衣襟里,悄悄的走下楼藏到院中的竹子后面,等人都进来后,她才走出来,在一片混乱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程牧游身旁,冲他轻轻使了个眼色。

程牧游会意的点点头,一群人鱼贯走上阁楼,看到由克俭和谢小玉都躺在地上,秦应宝和裴然先是一惊,后一起朝谢小玉冲过去,却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同时停下了脚步。

谢小玉身上布满了大块的血坠,它们就像妖冶的花,从她体内昂扬生长,开得茂盛且绚烂。

裴然瘫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从眼角掉落下来,他伏在地上放声痛哭,“小玉死了,小玉她真的死了。”

“她没死。”三个冷冰冰的字从裴然头顶飘过,秦应宝大踏步朝谢小玉的尸身走过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手指轻抚她的面颊,“她没死。”他又强调了一遍这句话,手臂把谢小玉的身体箍得更紧了。

程牧游本想告诉他尸斑已经出现,人肯定死了有两天以上了,可是,他心里没来由的挤进了一丝怜悯,咬了咬嘴唇,硬把这句话压了下来。

“大人,现在我们怎么办?”蒋惜惜在一旁问道。

“玉钗已经寻得,怨气也已经抚平,找到谢小玉的父亲,我们便离开吧。”

蒋惜惜抱拳称是,刚要离开,又被程牧游叫住了,他的语气缓慢而沉重,“由克俭的尸身,也一并拉走。”

蒋惜惜刚想问为什么,见程牧游面色凝重,便没有说出口,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程牧游看着由克俭的尸身被人包好拖走,转头问道,“晏姑娘,玉钗?”

“它上面现在干干净净,只是支普通的钗子罢了。”

“那由克俭是被辛子予杀死的吗?”

“他是自尽。”

“那你为何不拦住他?”

晏娘望向秦应宝,他还抱着谢小玉,眼睛呆滞无神,任凭旁人怎么劝都不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这个劫谁都帮不上,只能自己硬捱过去,可能在大人看来,由克俭的死过于残忍,但是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她将目光从秦应宝身上收回来,转身朝门口走去,“情劫难渡,心不动,人不妄动,大人,回去吧。”

***

夜深了,黑沉沉的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遮住了满天星光。晏娘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手里拿着花绷子,按照由克俭的样貌绣了个白袍书生出来,让他和辛子予的绣样并排立在一起。绣完后,她将丝布展开摊平,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死后虽不能同穴,但我将你们两个的魂魄绣在一处,也算是成全了你们的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