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战歌(22)+番外
他先前只想着用二人的亲近来证明那女人欲图不轨,却忽视了□□总是双刃剑,到头来还是重伤了白船长。
“迦迩,你跟了我多少年了?”白船长开口,声音平淡温和,像是在唠着最寻常的家事。
“哥,九年了。”王副官不知道他这是哪出,战战兢兢道。
白船长笑笑,扶着树坐在石头上,把拐杖搁在一旁,拍拍身边的空位道,“坐下,别那么拘着。咱哥儿俩也好久没唠过了。”
王副官虽然疑惑,还是听话的坐下,急迫道,“哥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想……”
“我明白。”白船长举头望着月亮。“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同我有多么忠心。我也知道你一直信不过阿鬼,担心她会害我。”
王副官眨了眨眼睛。
“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她的真心不在我这儿,我其实是明白的。只是那时候失了心,明知道她是火,却仍想化为飞蛾。”
“冲她开了那一枪,我是有私心的。以前的她,始终欠着何田玉一条命,我争不过。她只有还了这一命,才能够自由,才能不再受忠义所束。”
王副官愣愣的听他讲,慢慢回过滋味来。“所以那桂流洋真的是鬼夫人?”
白船长转过头来看着王副官,真诚道,“迦迩,我信你,所以不愿瞒你。但是这次,也请你信我。她的真心,已经交付与我了。”
第19章 乔迁
夜深了,月亮从云后探出头,给地面映上一层水色。鬼夫人坐在医护营不远处的石头上,踟蹰着不想过去休息。周遭慢慢安静下来,连日的精神紧张让大家都极为疲惫,这会没人有心思分神去关注她。鬼夫人抱膝遥望着月亮,脑中一遍遍回想白船长先前的话,“同我回洛阳可好?”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鬼夫人嘴角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自己明明给他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到最后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可自己真的有这个资格同他回去么?
就这样装作所有背叛都不曾发生,所有敌对都已经过去,装作一切皆大欢喜?
鬼夫人闭上眼睛,隐隐觉得双手浸满了粘稠浓腥的东西。
那是血。
经过了这所有的的一切,自己的手上早就浸满鲜血。或许事态的发展并非本意,却终究是做了幕后推手。不管是撒师长,吴石,还是这两日枉死之人,悉已成为自己的业障。
她在懵懂中踏出了那一步,便再无资格安享岁月静好。
可是鬼夫人能感觉到,自己心底还有什么在雀跃着。白船长那样目光灼热地看着自己,眸子里的渴望直白到不加修饰。
她没法对那样的眼神说不。
鬼夫人正想着,身后突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借一步说话。”
鬼夫人一惊,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拉到了树林僻静处。魏长旬气喘吁吁的四处张望,确认附近没有旁人。
“我不能待太久,方才那出戏闹出这般声势,我这时候见你不合适。”他松开鬼夫人的手腕,“那些说辞,可是你同白文丁讲好的?”
鬼夫人摇头,“他大概急着把我从间谍罪名中洗脱出去,才胡乱找了些不入流的借口。”
魏长旬皱眉思索着,“所以他并不知晓我们是共谋,为了救你,不惜扣上通?。的帽子?”他突然笑起来,“呵,这人倒是比我想的还要疯狂。”
鬼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尴尬陪笑。魏长旬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你莫要慌张,现下也算是歪打正着。变故突生,留你在这我这里并不安全,我本就有意想法子送你走,这下倒是连借口都免了去。”
他的表情带着一丝探究,鬼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可另一个雀跃在心底的想法不合时宜地挣了出来,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附和,“这一闹,再回去南京确实不合适。倒不如先去洛阳,再作打算。”
魏长旬眉头微蹙,“你要跟他了?”
他的话直白,鬼夫人的脸瞬间红透,“不,不是,莫要瞎说。”
魏长旬挑眉,“那是要继续利用他,找机会为何先生做事?”
“不是。”鬼夫人回答的很迅速,脸上却带上了一丝迷茫,声音小了下去,好像在说给自己听。“现在四处混乱,我并无太多选择。”
魏长旬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鬼夫人说的这般理所当然,好像这是唯一的选择。她完全忽略了,自己本可以低调潜藏一段时间,直接回去何先生那里。
鬼夫人并不傻。魏长旬想,她只是对自己的心不够真诚。又或许正是因为现在四下混乱,她才这么迫切的想要遵从本心,去那个人身边。
魏长旬没有拆穿她,心里划过一丝莫名的酸涩。“你现在是自由身了。我束手束脚,帮不了你什么。你去了洛阳,万事小心。何田玉虽然损兵折将,但他还安全。你若之后有心回去,可以想法子联络上海,孙先生会帮你。”
鬼夫人感激地冲他笑笑。她隐约明白,这次与魏长旬分道扬镳后,怕是再没机会相见了。
第二日消息传来,果然如白船长所料,吴将军心中不安,下令清点东西,即刻收营撤退。
鬼夫人没剩什么个人物件,悄声拿了自己的小布包,站在白船长帐篷外面躲躲闪闪。周围人来人往,看向她的目光都多带了三分好奇。鬼夫人只觉得芒刺在背,却没法子逃。
“都瞎看什么呢?快点收拾,还不够忙是怎么的!”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喝散了人群,鬼夫人回头去看,居然是王副官。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脸上全没有了之前的肃杀与不屑。毕恭毕敬道,“夫人里面来等吧。”
鬼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冲他点点头,走进帐篷。白船长正拄着拐,倚坐在桌角专心致志拆着信件。他手指包了纱布,动作十分笨拙。鬼夫人叹了口气,走过去抽过信,麻利的帮他展开,“喏。”
白船长这才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她,“我们过会儿就要出发了。”他顺手接过鬼夫人的小布包,嘴角扬了起来。“夫人这是决意要同我回去了?。”
白船长以前也有几次这样尊称鬼夫人,但许是现下他的声线太过温柔,少了些客气,倒像是在叫自己的新婚太太。鬼夫人脸颊泛起一丝红晕,“你不要说这么大声。”
白船长挑眉,被她难得的害羞逗乐了。他憋着笑俯下身子平视着鬼夫人,故意道,“夫人如何脸红了?”
他离得太近了,鬼夫人只觉得空气一下子燥热了起来。她有点气恼的推开白船长,“白先生快读信吧!”
白船长还想逗她,余光却瞟见亲兵正侧着头偷听,心里不由得一沉。他知道昨天发生了这样离经叛道之事,自己已经拉着鬼夫人坠为笑柄。即便他不在意,鬼夫人一个姑娘家,到底是顾忌别人眼光的。
于是他捏了捏鬼夫人的手,正色道,“说得有理,你且坐着休息一下,之后要走的路还很远。”
鬼夫人听出他的双关意,心中一暖,抿着嘴柔声道,“好。”
晌午过后,整个行伍兵分两路,各自回程。鬼夫人躲在白船长身后,远远看着魏长旬同吴将军拱手,带着队伍朝着另一个方向行进了。
来时气势汹汹,离时却斗志全无。伤者伤,亡者亡。大家只能互相搀扶着禹禹而行。
何其悲壮,又何其落魄。
有这么一刹,鬼夫人恍惚觉得自己的魂灵跃出了躯壳,悬浮在天上,看着脚下众生悲喜如同四散的线传播出去,结成了一张张紧罗密布的网。
一切才刚刚开始。
所有的阴谋与沉浮都在暗处酝酿着。鬼夫人明白,只要没放下权势利欲去寻求统一,只要没摆脱洋人在背后的牵制,这样的混战就不会终结。
所有人都困在迷雾里,看不分明,走不出去。
鬼夫人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像是感官一瞬间被放大,各种情绪争先恐后的涌进她心里,让她蓦地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