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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淮战歌(23)+番外

作者: Mr_Alpaca君 阅读记录

像是感知到了鬼夫人的不安,白船长突然转过身,牵起了鬼夫人的手。他的掌心温热,眼睛亮的出奇。那目光好似划开迷雾的利剑,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远去了,鬼夫人被定在原地,心却神奇的安定下来。

直到许多年后,鬼夫人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个时刻,白船长带着伤,身体羸弱,可目光却带着炽热的信念,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

那一刻鬼夫人知道,这是能够终结混战的目光。

队伍里伤员太多,行进速度很是缓慢。白船长本打算把马匹汽车都让给重伤员,却被王副官拦了下来,说他的脚伤太重,要他走路反倒成了累赘。白船长推脱不过,还是上了马。他看着走在旁边的鬼夫人,犹豫了一下,将她也拉上了马背。

鬼夫人没有拒绝。

白船长丝毫不掩饰同鬼夫人的关系,所谓闲话,说多了都会显得无趣。他表现的太过正大光明,反而让旁人没了兴味。

出发前,吴将军瞥见白船长牵着鬼夫人,皱紧了眉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不耐的叹了口气,越过他们到前面去了。

鬼夫人知道,吴将军无心管这些风流事,纵使心里不屑,眼下这便是默许了。顶头的人不发话,旁人自然更没资格指点。

白船长的脊背很结实。鬼夫人靠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贴在后心处,听着白船长的心跳。一下一下,坚定有力。

白船长握着鬼夫人的手,大敌当前,行伍狼狈,自己却没有丝毫怯懦。他想,大概是因为鬼夫人在自己身边,带着几分罕见的脆弱与依赖,像只受了伤的猫。

有伊在畔,纵千夫所指又何惧。

早先的信件是北边传回来的,告知北征的队伍的战损。敌方攻势太猛,曹统领顶不住,下令一路撤回北平。

白船长知道,吴将军要坐不住了。

那“东北王”张大帅突然得势,战事重心已经不在南边了。曹统领向来是温润的那个,只怕由他坐镇,北被平张将军威胁着,岌岌可危。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军一直以来两派纷争严重,吴将军早就看曹统领不顺,只是因为战场多在南方,撑着“常胜将军”之名,勉强维持了平衡。

眼下遭到这样的变故,吴将军只怕有意借着要抵御东北军之责向曹统领发难,取而代之也无不可能。

若如此,直军才是真的内忧外患,腹背受敌。

到了第四日下午,队伍终于回了洛阳大营。吴将军顾不得休息,马不停蹄地召集人马商议。

白船长在营外不远有一个自己的宅子,地方不大,看起来甚至同苏州营地内院有几分相似。他将鬼夫人安置下,也匆匆随吴将军去了。

院中宁静,迎春开的正好,白船长时不时宿在营里,宅子常空着,索性没配什么家丁侍女,只有几个守门的亲卫兵。

鬼夫人从奔波劳顿中平静下来,看着窗外,一时思绪万千。

春去春归,四季轮回,转眼已经一年了。

直到那天深夜,白船长才拖着病体挪回来。鬼夫人一直在等他,听到大门有动静,一个激灵跳起来冲了出去。

白船长看起来很疲惫,却还是冲她挤出了个笑容。“我还当你歇下了。”

鬼夫人接过白船长的木拐,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

“怎么谈了这么久?情况有多遭?”

白船长有些躲闪,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打岔到,“可不,说了这么久,叫我都饿得不行。”他停住脚步,拉着鬼夫人衣角,眼珠一转,“我这里没有厨子,你……可会做饭?”

鬼夫人好笑的看着他,嗔道,“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她叹了口气,“你先回房,我做好了送过去。”

白船长却不依,笑眯眯的。“我跟你一起。”

白船长不会做饭,鲜少踏进厨房,更没想过这小小一方天地,会让人觉得这般温馨。他坐在灶台傍边的木凳上,看着鬼夫人挽起袖子,干脆利落的轮着炒勺,动作竟是出乎意料的娴熟。

灶台上升起白雾,不多会儿食物的香气就氤氲在空气中,这让白船长肚子不受控制的叫起来。他有点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试图掩盖过去。鬼夫人没有揭穿他,憋着笑将食物装盘。

“出锅啦。客官且细细品评。”她把盘子推到白船长面前,眸子晶亮亮的。

那是一碟炒鸡蛋一样的东西,白船长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奇怪地“嗯”了一声。“螃蟹?”

鬼夫人冲他眨眨眼,“赛螃蟹。奇妙吧。用鸡蛋作原料,加上姜末和香醋,就能吃出螃蟹味道。”

白船长又吃了几口,不由得啧啧称奇。“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厨艺。”

鬼夫人歪着头,笑容里带了几分骄傲。“刚加入皖军的时候我还小,何先生不愿我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我便做了好一阵子的厨娘。”

白船长嘴里嚼着,“若知你有这般本领,早就该享口福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有许多年没下厨了。”鬼夫人摇头,笑容一点点褪了下去。“再后来我主动请缨做了情报员,便鲜有机会……”

她突然不说了,叹了一口气,看着灶台有些出神。

白船长大概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却不想开口打扰她。

半晌鬼夫人才又道,“何先生其实一直都希望我远离这些事。早先他总念叨,说后悔把我带进皖军,近两年却很少提了。”

“我知道他是越发力不从心了。”

她没有看白船长,自顾自絮絮的说着,“以前我总觉得何先生即代表了正义。追从着他,就是践行着忠义。可是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开始怀疑自己过去的坚持。”

“我的眼界太过狭隘局促,无法一眼望穿宏图伟业彼岸的样子。可我知道,有些人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不管是吴石,还是撒师长……”

白船长怔了一下,没料到鬼夫人会提起撒龙,口中的赛螃蟹一时味同嚼蜡。

“你可有怀疑过自己的选择?”鬼夫人突然问,“你是最明理的,你可信吴将军是那个破雾引光之人?”

白船长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犹豫了一下,生硬道,“是也不是。”

撒师长与吴将军一直交好,他在的时候没少提吴将军的好话,说他虽骁勇,却不是个野蛮之人,深知民生/疾苦,重视工/农1权益。也因为这个,白船长一直相信他是个有深谋远见之人。

可是自从冯先生离世,直军内部起了纷争,吴将军渐渐像是变了一个人,变的急躁好功。白船长从未同别人说起过这些忧虑,只是心中隐隐不安着。

他想了许多,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是皱着眉不说话。鬼夫人倒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慢靠过来搂住白船长的脑袋。

窗外风起。

“文丁,你瞧,要变天了。”

第20章 旧识

春花娇艳,开了又谢。转眼已经蝉声渐起了。

鬼夫人坐在凉亭里,看着白船长急匆匆的走进来。他走路还一跛一跛的,许是太着急,连带着木拐都虎虎生风。之前白船长伤的太重,留下了后遗症,虽然他自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鬼夫人心里却总有许多歉疚。

“这么急着干甚么去?”鬼夫人没起身,探出脑袋招呼他。

白船长挑眉,“你这些日子倒是愈发疲懒了。”

他走进凉亭坐下,摘下帽子拿在手上转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吴将军有动作了?”鬼夫人冲白船长吐吐舌头,走到他身后,轻轻揉着他的肩膀。

白船长点点头。“最迟下周动身。这场劫是躲不过去了。”

鬼夫人心里一沉。

自打一个半月前战场失利,直军内部一直有草木皆惊之势。吴将军更是处在焦虑之中无法自拔。鬼夫人明白,现在局势已经变了天,原本争锋势力大举受挫,过不了太久,掌权人就会易主张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