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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煊(24)

作者: 印久 阅读记录

白天,她在山中弹鸟捕鱼,采摘野果。晚上,她就在洞口烧一堆旺旺的火,蜷缩在洞里睡觉。山中多雨,每逢下大雨,她只好缩在山洞里,透过织密的雨帘,看外面的世界。

韦春龄是个喜欢群居生活的人,一个人的日子,让她的情绪更加低落。头两天,她觉得自己毁了。她已经来了月经,生理上的其它变化势必随之而来,以后,她没办法再冒充景煊,自由自在地过她想过的日子了。莫家姐妹的生活像两张巨大的蜘蛛网,摊开在眼前。而她知道,她们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女人。

那么,不冒充景煊,就作为她自己,作为韦春龄,继续参加同盟会的活动呢?

韦春龄连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人小时候受过的教育,无论将来如何排斥,总有一部分已经浸润骨血。在韦春龄的心里,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两者泾渭分明,绝不能混淆。她若想做男人的事情,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自己变成男人。同盟会也有女会员,但她没看到过,也没接触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所以不能用来作参考。

她就这样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到了第六天,她不流血了,浑身仿佛焕然一新,于是她又振作起来。

韦春龄原先身上的那套衣服,流血当天就被她换下,慌慌张张地埋在山中。她偷拿的两套衣服,这些天轮换着穿。她埋了其中一套,换上晒干的另一套,开开心心地去与黄明堂他们汇合。

韦春龄有些担心黄明堂他们接到命令,已经走了。

果然,等她回到同盟会临时所在地时,发现大部队已出发。幸好,黄明堂还在。此外,她师父秦逸民竟然也在。

黄明堂和秦逸民看到她大为高兴。黄明堂一个“大鹏展翅”,扑过来紧紧抱住她。但他紧接着就批评她无组织无纪律,不打声招呼就跑了个没影,害他们以为她被侯英廷“招安”了。

黄明堂笑说:“我和何伍还跑去问侯英廷要人。那家伙一脸心虚,反问我们你去了哪里。何伍发起脾气,打死了他们的一匹马。那个甘熊要来教训我们,被侯英廷制止了,说他的确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们与其和他浪费时间,不如快去山里找你,若找到你,代他说句抱歉。他还说你如果觉得他做错事情,可以随时去找他,他不是故意冒犯你,你想怎么罚他都行。何伍一听又急了,以为他拿你怎么了,冲上去又要动手。我看着侯英廷确实不知你去了哪里,便拉走了何伍。对了,孙先生那里来了消息,他让我们去云南,准备在河口起事。这事本该我负责,但我没找到你,始终不放心,就让何伍带兄弟们先走一步。他们今天早上才走,大爷就到了。我们正准备一起去找你呢。你说说,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你这身衣服,又是从哪儿来的?”

韦春龄说:“我那天吃多了,一个人在山中散步,不想一脚踩空,落下悬崖。幸好一棵树挂住了我,我慢慢顺崖爬下,但就此迷路。我找了几天,最后遇到一个樵夫,问了他,才找回这里。这身衣服,也是向他买的。”

黄明堂和秦逸民听了这番话,齐齐摇头。

黄明堂说:“山里路的确难认,侯英廷派人接你去玩,却连自己的客人掉下悬崖了也不知道,做事和说话一样,乱七八糟,真正岂有此理。他没拿你怎样吧?”

韦春龄摇摇头,心里琢磨着侯英廷的话,只觉一头雾水。

黄明堂确认韦春龄平安无事,这便要走。韦春龄也想跟他走,却被他拦住:“这次你不用去云南,大爷另有任务给你。”韦春龄只得留下。

黄明堂走了。韦春龄和秦逸民坐下吃饭。师徒重逢,本是件高兴的事,但韦春龄因为不久前的挫折,加上同伴离去,觉得自己前途未卜,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沮丧。

秦逸民以为她还没从镇南关的失利中走出来,便安慰她说:“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我们现在和清廷实力相差悬殊,孙先生发动这次起义,也不是想凭此就推翻清政府统治,不过如无尽灯,一灯燃起另一灯,引得大家一齐起来革命。明堂和我说了,你表现很好,随机应变,奋勇当先,一点看不出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孙先生也在会上点名表扬了你,说要重点栽培呢。”

韦春龄顿时精神一振:“你见过孙先生了?”

“我完成任务后,收到洪门总会那边的消息,说你家里人正在找你,要你赶紧去京城。我正好也牵挂你,不知你与同盟会诸人相处如何,就自己跑来通知你。孙先生也在越南,我们路上遇见的。”

“我家里人为什么要我去京城?”

“嘿,你还不知道呢。令尊被任命为邮传部尚书,常驻京师,你家里人全跟着他搬去了北京。”

“有这等事?”

“令尊近来鸿运当头,不但自己得了个肥差,连令姊也交运,嫁进了庆亲王府。”

韦春龄睁大眼睛看着秦逸民,一时似领悟不了他话中的意思。

秦逸民察觉到自己语含讽刺,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便换了副口气:“我碰到孙先生的时候,把你的实际情况跟他说了。孙先生认为,你既然有这层背景,只在外边参与起义,未免大材小用。他希望你能够深入清廷内部,为我们提供情报。”

“这……”

“当然,凡有碍你爹的任务,你不愿接,他们也能理解。”

韦春龄皱眉:“我既然选择入了同盟会,推翻清廷、建立民主共和国家,便是我唯一的目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只是影响我爹在清廷的仕途,我可也顾不得了。”

秦逸民大喜:“你能这么想,那是再好不过。我们什么时候走?”

韦春龄想着韦景煊嫁进庆亲王府的事,只觉归心似箭,她说:“听凭师父吩咐。不过要我说,那是越快越好!”

第21章 韦尚书大显身手

韦守中没有遵从圣旨去当云贵总督,反而偷偷赴京,面见老佛爷,使太后她老人家念起昔年之恩,畏惧今日形势,竟撤销了原来的委任,将他留在京师,并任命为邮传部尚书。

在外人看来,韦守中这步险棋,结果漂亮,但韦守中自己知道,他面临的形势,只有更为严峻。

他冒险见老佛爷,本来是准备鱼死网破,拼着自己受罚,揭开庆亲王那干人的本来面目,出一口胸中恶气。他将庆亲王收受贿赂、许人比利时使者的证据一一呈给老佛爷,对这种滥用职权、于国家危难之际仍不断吸食国家血肉的行为猛烈抨击,一时激动,忍不住又讲了几句国家现在的真实情况,把老佛爷吓了个半死。

但他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慈禧护内,对证据确凿的庆亲王受贿一事,只皱了皱眉,说:“他太天真老实,总被那起小人欺骗,顶着他的名头不干好事。”

老佛爷既无意追究“天真老实”的庆亲王的责任,对其他尚无确凿受贿证据的大臣们自然也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韦守中疑心,因为老佛爷自己喜欢钱,风闻也没少拿国家的公库填自己的小金库,所以对有同样毛病的人多少抱着些同情,只要他们贪的数目不是太大,就听之任之了。

他甚至疑心,老佛爷让他当邮传部尚书,也不是看好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大展所长,而是因为她故意忽视他收集到的证据,心中愧疚,想对他补偿一二。

要说邮传部尚书,的确是肥差,但是非常烫手的肥差。

这部门成立才一年多,统管全国的交通及电邮,下面分为路政、船政、电政、邮政、庶务五司。尚书是邮传部总管事,但凡事他一人说了不算,内要取得左右侍郎、员外郎、主事等的同意,外要与各个部门,犹其是外务部协商。简而言之,这份差事权限模糊,制掣众多,是生是死,全凭个人本事。

第一位邮传部尚书张百熙上任不到半年,死在任上。第二位林绍年上任半个月,遭到弹劾,本来马上要由一位袁世凯的亲信顶上,但老佛爷从中干预,天降韦守中,成了第三位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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