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夜话(3)
“赵启。”
“属下在。”
“有阿狸的消息吗?”谢靳年声音很轻,仿佛怕惊动什么。
赵启静默一刻,躬身道:“未曾有小姐的消息传来。”
再没有声音出现,这间屋子安静的像死去一般。
赵启低着头,光影斑驳中,他看见谢靳年的衣摆晃动,转瞬间,谢靳年已将地上一副残破的画卷握在手中,转身出了屋子。
这是谢狸留下的唯一一副画像,只是昨夜被血迹沾染早已看不清画像上的女子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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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长安城相隔数百里的山洞内,一身形欣长,身着黑衣的尚弈被缚在石柱上。
半明半灭的火光打在深邃幽冷的石壁上,泛出缕缕青光,山洞深处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随着‘撕拉’一声,黑暗中,火光渐旺,谢狸的身影在晕黄的光线中渐渐清晰。
她着一袭湖蓝色衣裙,袖口处是改良过的窄袖,挽着简单的发髻,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缀着一粒血红色的珠子。
不同于前几日风餐露宿时的颓然,如今的她,休整过后,是个少见的美人。
她将山洞中垂挂的灯笼一个一个点燃,直到火光将山洞映照的如同白日才扔了火折子,朝被缚在石柱上的尚弈走去。
被束缚在石柱上的尚弈半垂着头,神态安详,高大的身影在明亮的火光中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谢狸踩着小碎步走进阴影中,微弯着腰左右瞧了瞧他方才开口,她声音清脆,如山间清泉泠泠,在寂静的洞穴中格外轻灵。
“尚弈,尚弈?”
没有回答,谢狸双手叉腰,用脚踢了他几下,才换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谢狸踢的那几下都在他伤口处,虽不致命,但休养了几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被踢裂,那痛楚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谢狸听到他微弱的闷哼声,满意的蹲下身子看他的反应。血红色的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闪着妖异的光泽。
尚弈抬头,几缕碎发软软的搭在额际,他唇色苍白,嘴角溢出血迹。可他不在乎,谢狸自然也不在乎。
谢狸半蹲在他面前,瞅了他好一阵子,才清了清嗓子道:“没死也不吭一声,害我以为你死了。”
尚弈一声不吭的看着谢狸,身子动了动,却未能挣脱绳锁。
谢狸看着他,笑了,咯咯道:“别费力气了,以你现在的体质是挣脱不开的。”
尚弈静默一刻,放松了身体懒散的靠着身后石柱,微仰着头打量谢狸,他目光幽深,似陷入往事,一幅幅画面袭向他脑海深处。
须臾,尚弈开口,“你叫什么名字?绑我做什么?”他头微仰,下颌线条流畅,脖颈修长。
‘你叫什么名字?’谢狸心中划过一丝异样,他没问你是谁?而是你叫什么名字?谢狸细细看了他一眼,问:“我们见过吗?”
“应当不曾。”尚弈声音有丝柔软,也是,昏睡三天的人能有什么力气!
谢狸伸手捋了捋他微乱的碎发,只觉得发梢有些扎人,他头发很硬。“你该谢我的,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被我大哥的人抓住了。”
尚弈眼睑微垂,睫毛下是一弯剪影,“你大哥?你是谢靳年的妹妹,权倾朝野的谢安之女。”
“嗯。”
谢狸站着累,索性曲了双腿盘坐在地上。
“我是谢安的幺女谢狸,你流落民间的时候,我正在长安城为非作歹,你回皇城了,我又跑到外间游历这大周大好河山,所以我们一直没有见着。”
尚弈方才被谢狸踢裂开的伤口正流着血,血液和汗液黏着衣服,湿哒哒难受的紧。他转了转脖子,后颈咔嚓几声响,修长的脖颈青筋迸发,方才觉得肩颈处酸痛感少了点。他睨着谢狸,声音尚算轻柔,:“绑我做什么?”
“我绑你自有用处,不过,我不会伤及你性命,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谢狸虽恼怒他盗窃谢家兵符的事,但毕竟他对她有用,所以前几日喂了他丹药,他是死不成的。
她托着腮,打量着面前狼狈的尚弈,道:“你欲盗窃谢家兵符,野心不小。”
尚弈嗤笑一声,缓缓抬头,“盗窃谢家兵符?你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不然,你鬼鬼祟祟进入谢府是为了什么?”
尚弈睨着谢狸柔美的脸庞,嗤笑一声,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谢狸被尚弈看到极不舒服,加重了语气。
“谢家权倾朝野,我此次进谢府是探查谢府与敌国晋朝勾结的证据。”尚弈打量着谢狸,目光意味不明。
“你胡说!”谢狸怒视着他,眼中燃着小火苗。
尚弈哼笑一声,移开了目光,轻道:“你不是谢安,不是谢靳年,他们的心思你又知道多少?何况,谢家身后还有七皇子尚粤,皇帝多年来迟迟没有禅位的想法,难道尚粤没有一点心思,而尚粤身后的谢家也没什么想法吗?”
谢狸敛了眉目,低道:“我爹的事我管不着,可你呢?皇帝尚真昏庸,他子嗣虽多,活过成年的却没几个,我不信你没夺位的心思。你潜入我谢府,想盗取的到底是什么?!”
说着,谢狸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抵在尚弈的脖颈。她手指轻轻一动,锋利的匕首便划破了尚弈雪白的肌肤。鲜血侵染,顺着脖颈落入衣裳之内。
尚弈却似毫不在意脖颈上的伤口,他睨着谢狸,笑了笑道:“你想的不错,要说我没这心思也说不过去,只我潜入谢府,的确是为找出你谢家和晋朝勾结的证据。”
通敌卖/国,罪及九族!!!!!
☆、这酸爽!
通敌卖/国,罪及九族!!
谢狸将匕首仍在一旁,她咬牙起身,负手于后,眼神透着股桀骜,“如今大周是我谢家一门独大,我不信我爹还会和敌国勾结,自毁家业!!你别在这挑拨离间。”
尚弈眼睑微阖后复又睁开,他眉眼浅淡,眼中沉寂,那姿态不可不说是极为轻视的。方才一番话,受影响的只会是谢狸。
谢狸嘴唇紧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再一次强调道:“我父亲不会与敌国勾结的,你方才就是在胡说八道!”
尚弈动了动酸软的身子,打量着谢狸,“朝中局势你知道多少?”
谢家如今是一门独大,可在乱世中,荣华富贵,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有什么是永恒!
谢安为巩固权利与他国勾结也不是不可能。
权势最为世人所向,因为权势可以带给人很多东西。
想到此处,谢狸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如今他性命在她手中,她一念起,他生死落,何必跟他起这无谓的争执。
这样想着,她梨涡清浅,眼含笑意,半弯着腰凑近他。芊芊玉手,轻巧的拨开他额上软软搭着的碎发。
尚弈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便安静的等着谢狸接下来的动作,眸中漆黑一片,并无惊慌,反倒略带笑意的看着谢狸。
那笑意清浅,不达眼底,似是而非。
谢狸毫不在意道:“朝中局势如何我不知,只你现在在我手中,生死不过我一念之间,你现在应当想着如何感谢我救你一命的事。”
尚弈靠在石柱上,嘴角轻扯,“那多谢。”
谢狸嘴一撇,随意道:“不谢。”
她说着顺势将覆在他眉骨处的手指收回,一阵剧痛传来,她控制不桩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混蛋!!
尚弈紧紧咬住谢狸右手食指,面无表情的脸上只在听见谢狸惨烈的呼痛声时才隐隐闪过一丝笑意。
谢狸痛的眼泪都糊了满脸,毫无形象的呼叫“松开,松开!”
“混蛋!松开!!”
尚弈听了她的呼叫,咬的更狠了,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让人看了心颤。
眼泪鼻涕糊了谢狸一脸,她稍稍一动,手上痛楚愈发明显。
她身边没有利器,只能侧首从头上拔出佩戴多年的银钗,朝着他身上脆弱却不致命的地方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