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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187)

这人不计较名声,不怕功劳折损,有好就收,有匪就杀,不多言语,座上只一味饮酒。

酒过三巡,重头戏来了,美人鱼贯而入,各穿得衣不蔽体,黄太守打量木奕珩神色,见他观舞甚为认真,心中暗喜,暗中吩咐待会宴毕将最美的二人送到木奕珩房里。

座中各人闲谈。木奕珩这一拨“贵客”均不说话,为解尴尬,只阳城一边的官吏说得热闹。

说了几件城里的稀罕事,有人眼珠一转,知道木奕珩是大都而来的世家子弟,不免要在他跟前卖弄一二自己在大都的人脉。

便道:“自打暴雨突降,远近各镇均已乱成一团,流民暴徒横起,闹得民不聊生。只我阳城尚好,太守大人决断英明,未叫百姓损失过多。”

“……连京里贵人的亲眷今尚在我阳城内避难。”

“……帅爷可知卫国公爷?……”

木奕珩眸子一转,终于看向说话之人。

“他亲眷原在下头镇上养病,因镇内受灾过不安生,故托庇于黄大人,……黄大人心善,其实便不是国公的家眷,哪怕只是寻常百姓,见他们孤儿寡母落难,也势必要帮扶一二……”

木奕珩嘴角勾了勾,说出今日宴上第一句话。

“哦?据我所知,卫国公亲眷俱在京城。此地荒蛮,国公亲眷竟会流落至此?”

如此不留情面地将人家治下之地称为荒蛮地,尴尬得众人面上不由自主抽了两抽。

那小吏硬着头皮道:“小人不敢欺骗大人,如今他们就宿在府衙后头的别院里头,那护卫亲自送来的公文,岂会有假?”

木奕珩腾地站起身来。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木奕珩垂下眼眸,手抚在腰侧匕首上头,“带路!”

…………

林云暖刚哄睡了女儿,途中马车破损,母子三人都淋了雨,小女儿年幼体弱,一进城就发起高热。走得匆忙,新住处还没打点好,就听从护卫劝谏,留在太守庇佑处。

她刚要吹灯,就听门外一阵喧哗。

她肃容坐起身来,拢了拢头发。

卫国公大名一出,城内无人敢来造次,如此整齐划一的脚步,说明事情不同寻常。

林云暖望一眼床里睡着的孩子,遮好帐子。

外头听见悦欢的惊呼声,下一秒,有人掀了内室的帘子。

千算万算,算不到此刻遇着了他!

木奕珩眸子如被冰雪冻住,他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沉默,对视,犹如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身后阳城官吏们追上来,一见木奕珩已经无礼闯了贵人的屋子。他们面如死灰。

木奕珩他们得罪不起,卫国公他们更得罪不起。

怎会有这样的人,听说旁人亲眷在,竟发疯闯人屋子!

真真是野蛮人!

作者有话要说:见面啦。

第96章

适才木奕珩说“带路”时, 阳城官员们都懵了。

他们提及卫国公, 不过想要木奕珩高看他们一眼。

毕竟在当地军方政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强行夺下城中防护,这做法无赖又霸道。

奈何他是有朝廷调令的。就是不给当地军/政面子, 黄太守等人也只能暗闷着这口气。

本想用卫国公替自己长长脸。

毕竟木家如今退避朝堂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木奕珩辖制南疆虽封了帅名, 但地处偏远只是荒蛮之地,手伸不到旁的地方。

谁想震慑无用, 木奕珩顺杆就爬一听人家亲眷在城内竟当即要求相见。

官吏们对视一眼, 心想那妇人连他们这些人求见都不露面难不成会给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脸面?

端看木奕珩如何被拒门外, 脸色又是如何尴尬也极精彩。

这么一想, 黄太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却谁也没想到,木奕珩不是来“求见”的。

人到了门外, 直接抽刀劈了门轴。脚一踢踹开了守卫。

他大步流星在前, 手下兵将在后,把黄太守等人远远隔开。

林云暖所住之处原有守门的官兵。因是黄太守亲带人来, 他们自然不会横加阻拦,谁知来人不按套路出牌,竟然直接硬闯。

林云暖身边的两个护卫正在屋前守卫。

木奕珩淡淡瞥一眼两人,不用他动手, 不等两人呼喝问话, 他手下的人已经出手钳制住了两人。

木奕珩直接进入内室。

他心里一片空白。

他找了一年多。从临川王处下手,从林熠哲处下手,从筠泽林家下手, 甚至从唐逸和沈世京下手,独独没有想到过卫国公。

印象里这两人不可能有交集。林云暖一个妇人,也不可能主动搭上卫国公。

可当小吏提及卫国公亲眷孤儿寡母在阳城,他第一直觉就是她。

一定是她。

此刻进了内室,寒潭般的眸子先撞见悦欢吃惊的脸。

木奕珩的脚步顿下,身子陡然不稳,轻轻战栗起来。

屋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帘子后面有个人稳稳坐在案边。

木奕珩只觉手臂有千斤重,他抿了下嘴唇,猛地掀了帘子。

冒着寒气的铁甲发出锃亮的光。

发丝滴答滴答渗着水滴。

林云暖立在他面前。

活生生的她。就在他面前。

外头纷纷杂杂,官吏们追上来,想补救,哪里还补救得成什么。

人到屋外,不敢擅自进去,屋里那是国公亲眷,虽然身份并未透漏,不是卫国公的妾侍就是侄女儿,哪是他们随意冒犯得起的?

黄太守无比挣扎地出言:“夫人见谅,木帅适才饮多了酒……”

他还未说完,木奕珩猛地转过脸来。

他大步跨过屋子,来到门前,一伸手,把呆在原地的悦欢揪住,扔了出去。

外头人群:“……”

他闭了屋门。

转回头,重新掀了内室的帘子。

林云暖已经不在原地,她退后数步,立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木奕珩伸手松了颈下的扣子。

屋里很暖,很香,沉闷得叫他喘不过气。

他略顿了顿,才抬起头,重新看向她。

飞扬的凤眼如今深邃幽暗,望不见底。

年轻的面容似染了风霜,岁余不见罢了,他像沧桑了五六岁。

林云暖眸子涩得不行。

她想咳一声说些什么漂亮的场面话,喉咙一扯,竟嘶得发不出声音。

木奕珩站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分别并不太久,她已看不透他。

林云暖按住发颤的手掌,强装镇定走到桌前倒了杯茶。

想到孩子还睡在床里,她目视他,又看向外间。想与他出去说话。

木奕珩目光移动,越过她,看向安静的帐内。

下一秒,他眸子猛地一眯,脸上杀气腾腾,大步冲向床帐。

林云暖被他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闪避身子,木奕珩风一样擦过她身侧,一把将云纱帐子拽了下来。

林云暖惊醒过来,声音里夹了微怒,“你疯了!”

一别岁余,夫妻重逢,她料不到她说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木奕珩明显怔住。

他看见床内并头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儿。

钰哥儿长大许多,可依旧能从眉眼轮廓认出他。旁边的女婴那样的小,小脸红扑扑的,拳头还不及他腰上的玉佩大。

钰哥儿百日时,他人在外头。对孩童几个月的模样并不能分辨太清。

且钰哥儿在家里养的很胖,个头挺大的。

另一个女娃娃就小的有些过分了。

木奕珩脸色一变,他转过身来,看向林云暖。

周遭陡然平添的杀气,叫林云暖吃惊之余,下意识地退后。

她退至柜旁,再无退路。

木奕珩冷冷睨着她,朝她缓步走来。

林云暖心脏砰砰直跳。

木奕珩变得好陌生。

不由自主地让她心生恐惧。

她那样深爱着思念着的男人,用看死敌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林云暖下意识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