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隙(12)+番外
江启明直入军帐,见王病埋在一堆简犊里,走过去捡起案前突兀的显是被人暴力扔出来的一卷,哭笑不得道:“二月夜晚还凉,爱蹬被子的习惯要改。”
王病从书山里笑眯眯抬头,“阿兄。”
“秘书郎不愧是秘书郎,你走到哪都带这么多书,山大的一堆,怕不是皇宫里的藏书都被你搬空了吧。”江启明少时遍览群书,但王病带出来的都是皇宫珍藏典籍,还有很多是民间没有的,江启明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就知道他兴致也来了,王病招呼他坐在自己身侧,自己蹲着在是书山里翻找一本民间没有的古书,里面记载了些旁门左道和兵法,捧着给江启明。
江启明接过,没有打开,“你是要我看这个?”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呢,你拿着慢慢看,这些都是我的,陛下他早就不理它们了,我刚任职进入东观的时候它们还在被老鼠啃咬。”王病挪过些许,露出屁股下充当坐席的简犊,“战乱年代,这些可是比金银钱财珍贵百倍的东西。”
江启明点头表示赞同,打开简犊看了,边问:“这些你全都看过了?”
王病:“嗯,皇宫里还有,不过我只能带这么多出来。”竹简重得慌,携带起来很是不便,王病把它们打包放马车上时也是费尽力气。
江启明这才看不久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连王病起身走开都没看他一下,王病踮着脚尖轻声走出书山里,到案前琢磨地图,眼睛不老实地时不时往江启明身上瞟。
江启明黑眸一清如水,清晰柔美的侧脸在黑色的头盔下更显白皙如玉,比一般人略长的手指拿着简犊,一身戎装的将军坐在书山里全神贯注地看书。
江启明浑身没有半点将军气概,他本就是绝美的男子,虽然柔和的书生气质也被这副甲胄败光,可那双眼睛是明亮如旧,仿佛高山之巅的一池清水,澄澈沁人,他一笑起来,眼睛又变成夜空蜿蜒的银河,璀璨夺目。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大抵不过如此吧。
第11章哗变(1)
江启明和伏波将军庾龚槐要去别处守着,没法和大军一块儿,也就要跟王病分开。
江启明也知不可再作停留,书生又转换成了将军,拍拍王病肩膀,看样子比打了胜战还要兴奋:“那我走了,你多保重,等这战打完,我再温酒给你喝,咱兄弟不醉不休!”
王病知道这是真正道别了,忙道:“好,等我们凯旋,就选个雅静的竹林,我们边吟诗边喝酒,羡煞俗人!”
江启明走了,王病目送长长的队伍离开,转身走进主帐,殄夷将军司马卫也在,王病一一行礼问候,太尉王傅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见了儿子跟没见一样,道:“此次匈奴的主力,崇延、刘百、刘凌都是猛将,哨兵回报再过两日他们的先头部队便能抵达洛阳,大战在即啊大战在即。”
王病瞥见司马卫脸上一抹嗜血诡异的笑,对王傅道:“众将士都已做好准备,大战避无可避,若是敌军不来,我们岂不是出师无名了?”
王病知道父亲在忧心忡忡些什么,此战一开,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血流成河,可是王病不像他父亲那样有颗忧国忧民的心,他更多的是想尽快结束战争回家,性命保住便可,生在乱世,太多怜悯之心反而会连累牵制自己。
可是每个人的心性不同,怪只能怪投错胎生错时代。
司马卫:“王司马言之有理,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便是!”
王傅叹息一声,命司马卫整肃好自己的部队后退下,脸上依旧一片愁云惨淡:“风雨将至,岂是人力所能阻挡哎……”
江启明把马拉近伏波将军的马旁,道:“庾将军,此处是运粮的必经之地,山势险峻,草树丰茂,我军驻扎在此,万一有人来偷袭,一来可隐藏自己,二来可靠山势高包杀敌人。将军如何看?”
伏波将军庾龚槐年近五十,一双眼睛还是老辣得狠,四处望了望周围陡峭的地形,不住点头称好。
“全军停下,开始扎营……”话还没说完,队伍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并且接二连三地传来,江启明调转马头喝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日已过,这期间城外的大军军粮全靠洛阳支撑着,前几年七王之乱人祸够多的,天灾也不少,各地蝗宅旱宅洪灾接连不断,大小官员都省吃节用,洛阳城的粮仓其实已经所剩无几。
王病正在用膳,吃的是一碗稀粥和几根大白菜,一天两餐的他本就吃的不多,凑合着过。不过这三万军队若是跟他这个竹竿子一样都不用上战拼杀的话那倒是也无所谓,王病怕就怕着士兵饿着,万一战还没打就先乱了。
王病:“太尉,事情就是如此,军中粮草怕是支撑不久,敌军到了却按兵不动,就是想要耗死我们。”
太尉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都是血丝,脸还是那样的俊美如玉,“我已经知道了,这阵子军中浮躁,粮草一事我已经上书陛下。另外还有一事,陛下升建东将军为丞相,要王建东在建康建立宗庙,代陛下摄政。”
七王之乱中的七王无一不是皇亲国戚,胞弟们和亲叔伯们翻天覆地地造反时,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琅琊王陈淮是最安分守己且勤王有功的人,七王之乱终,被自己人伤透了心的皇帝从那以后就心性大变,不大不小的琅琊王从此平步青云成了皇帝唯一信任的人,皇帝封他南边大片丰沛土地和官职已经是皇恩浩荡了,现在升他的官还让他摄政,就差一道禅让圣旨,陈淮就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王病:“六年前建东将军救驾有功,陛下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只是在这非常之时,陛下还没驾崩就给他这么大权利摄政,这可让守军如何自处。”
王傅:“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人臣不可揣摩圣意,我们只要尽职守好洛阳即可。”
王病:“粮草之事还未有回信吗?兵马未至粮草先行,粮食是全军命脉,只能多不能少,而现在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支持十天。我知近几年全国各地旱灾蝗灾不断,北方诸郡闹饥荒,洛阳城里的粮仓也不满安全线,可是兴兵之事乃国家大事,我只望陛下耳目清明,别再做什么傻事才好。”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一个士兵背后中箭,被另一个人扶着。王病赶紧上前询问情况,那个中箭的士兵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断断续续道:“我是文马将军的部下,我们,遭遇兵变…将军他…”王病才命人去取水和叫太医,惊呼道:“庾龚槐叛了?!”
那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总算说了句:“是…”
王病起身往帐外跑,把王傅的呼叫声抛在脑后。
王病找了最近的马,解开马绳翻身而上,用力抽了马。
王傅踉踉跄跄出了帐,门口执戟的士兵忙扶住他,太尉没有第一时间集结兵马前去平叛,反而脱口道:“晴儿,你要去哪!此事不能声张啊!快来人,快!拦住他!”
巡逻的士兵满脸莫名其妙地呆了一会,而后上去要拉住马,王司马偏偏眼力好骑走的那匹正是上等的军马,杀不得,个个上去连马毛没摸到就被马踹到一边。
王病狠狠抽马,把整个军营甩在身后。
粮道若失守,各地不能运粮进京,饿上半个月洛阳定会从内部瓦解,再让匈奴有机可乘。
王病骑术草草,好几次差点往树上招呼,赶到之前与江启明说好的驻军地点时天已经暗了,王病却不用如何用力勒住马,马竟然自己停了下来,怯怯地后退几步。
王病又抽了几下,马还是不敢再前进半步,没有办法,王病只好下马,拴好马。动物对危险的直觉比人要灵敏,王病借着月色在崎岖的山路缓慢前行,边走边用块石头在树上做箭头符号以防迷路。
树上突然传来“咕咕”声,附近一带是树林,斑驳的树叶影子在地上被来人踩碎,王病不敢走得太快,他来时太过冲动,没有叫人随行,孤身涉险果然不是明智之举。走着走着,脚突然踢到一个柔软的东西,王病只当是踢到老鼠,再走十几步,王病眼前的树上挂着一个类似鸟巢的椭圆形物体,但鸟不会选择在稀疏脆弱的树枝上筑巢,实在太暗看不清那团东西是什么,王病心急如焚走过那棵树,脸上突然油腻腻的,还有什么滴了下来,王病再想忽略那棵树都不行,摸了摸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