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32)+番外
她忽然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景琞烧也退下了。为他穿上衣衫,简单梳洗一番后,她独自去后厨熬药。
温火慢熬一个时辰,她一边熬药一边煮着粥,不知被锅烫了几次,烫红了手指都没有歇息。
她只愿他能够好起来,让她弥补他。
云妃在寝殿里寻不到她,一路寻到了后厨,站在窗外看那姑娘一次次被烫了手指,却又一次次去掀那炉盖儿。
私心里,她希望这姑娘能嫁给景翾,既如了她的意,梁国公在朝堂上也能助景翾一臂之力。可她这样衣不解带的照顾景琞,度过了整个夜晚,于礼于情,就算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她也再不能嫁给景翾了。毕竟她心里想嫁的人,与她衣不解带照顾的人,是一对亲兄弟,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满朝文武那么多张嘴,是怎么都堵不住的,反而坏了姑娘家清白的名誉。她想留住梁凪沄,不只为亲情,更是看中梁国公仅次于两相和上将军之下的权势地位。到底她心里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继承皇位,只要能笼络梁国公的势力,其实她嫁给其中哪一个,也不重要了。
而对于梁凪沄,若能通过某件事成长,能不再固执地去寻一份得不到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学会惜取眼前人,也未必不是好事儿。
她端着热乎乎的白粥和熬了一个时辰的药回寝殿。将他扶起靠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下白粥,又一勺一勺地喂下汤药。没一勺都吹得适温偏凉,才放心喂下。
秋风轻扬,光临了蔓延草药味儿的寝殿,纱帘轻轻地扬起,衬着女孩儿纤弱的背影,伏在床头,守着那人安详地睡去。
层林尽染的似水流年,愿染指韶华,终不会辜负岁月。
两日后的夜晚,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照顾得悉心,三日加起来总共睡了不到六个时辰,晚膳亲自熬了药膳粥喂景琞喝下,又坐在床榻边看着他,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宸阳宫桂花香气浓郁,一年四季皆是如此,不过是合时宜的秋日里更加芬芳。
不知是桂花的香气唤醒了他,或是身边那抹温柔而熟悉的触觉唤醒了他。
他伸手要掀被褥,却发现那雪白的玉指,与自己紧紧地十指相扣。
手指间的脉搏跳动,他能够感受到她平缓的心跳,如她的睡容一般平静美好。
窗外花落,岁月静好。他终是不忍心打破这份美好,扣着她的手紧了紧,闭目睡去。
阳光再次照进寝殿时,她发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披。她认得这件玄色蟒纹外披,是景琞最常穿在身上的。床榻上空无一人,她心里一揪,将心悬在了颈口。
掀开珠帘,那人面色微微泛白,手执一卷书,坐在雕花木椅上,对她浅笑。
“你醒了……”
三字间,泪湿衫。
他缓缓起身,走向她。清晨照入殿内的阳光柔和,将一双人身影的轮廓,投射在寝殿的地砖上。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一滴泪,不施粉黛的面容在三日的担忧下略显憔悴。
“哭什么,笑一个。”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是大哥哥在安慰哭泣的妹妹。
她破涕为笑,晶莹在眼眶打转,看着对面那人,终究没舍得落下来。
月未圆,人相对,免作相思,终不负卿。
- 2 -
清晨的靖远寺挂满落霜,昨夜窗外风声沙沙,原以为是秋风扫落叶,谁知晨起竟是这样一片白茫茫的光景。草地上覆了一层白霜,菩提树的条条枝叶布满晶莹剔透的霜晶。没有露气的清晨,天很蓝,澄澈通透。院里那一簇珍珠梅,星星点点的花已经被一夜的霜裹住,晶莹得分不出哪朵是梅花,哪朵又是霜花。
穿过后院的禅房,她一早就去后厨端来了吃食,配了两份,带回后院。
左不过是一些素食,还有祭祀过的福泽饽饽一类。
她站在景翾房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推门时,门却自己打开了,着实将她吓了一跳。
“哟!备了早膳等我呐?”他倚在门边,粲然一笑,伸手划过她的脸庞,轻轻挑起下巴,“我上辈子一定积了不老少福报,才能有这么贤惠貌美的媳妇,你说这样好的媳妇上哪找去?”
“佛门重地,你干什么呢!”说罢把食盒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要走,却被一道狠劲拽住。
“一道吃吧,吃完早膳陪我听学。”他霸道得很,将她整个个人按在毡垫上。
“我欠你的啊!”她口中愤懑,眼中却带笑。
“对啊。”
“你欠我的。”他以扎眼之间的速度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素糕,将身旁之人从座位上扯入怀里,不由分说地俯身用素糕填上了她的嘴。
晨间柔光透过纸窗,洒在桌上。
一室檀香缭绕,不染红尘的佛寺深处,生出了一缕晦涩沉情。
- 3 -
“皇后今日好雅趣。”景琝方才不如仪鸾宫,洪亮的声音便在宫内回响。慎映兰站在庭院内,修剪着珍贵的黑金兰花。回头瞥了一眼,又低头修剪起枝叶来,继而婉约一笑:
“皇上今日怎么有功夫到仪鸾宫来?”她嫁与他数十年,自从纳了的两位侧妃接连有子,景琝就很少到她那儿去了。再后来景琝继位,她也随之入宫,皇帝国事缠身,除去必不可免的团聚佳节,有时候半年才来瞧上她一次。
“今日早朝,西泽使臣进贡了好些宝物,又一方藤蔓镂金香炉甚是华美,想着与仪鸾宫内殿的摆设相当,就带过来送给你。”
“这离南玥朝奉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西泽使臣怎么突然进贡?”慎映兰放下手中的剪刀,虽景琝一道走向内殿,“何况上月西泽不是才向北漠进贡示好,怎么转头又……”
“西泽本就是两边倒的墙头草。四国之中,南玥、北漠、东梁三国势力均衡,唯有地处西域的西泽国力较弱,它又只与北漠和南玥接壤,自然是哪国强盛就投靠哪国,与两国都交好,日后若是战事突发,它也能捞得着好处。”景琝品了一口热茶,似乎是烫到了嘴,便撩盖子放下了,“西泽这样的选择想来也无可厚非,以讹诞作图腾的国家,能作出什么举动可想而知。”
慎映兰年少居于闺阁时,曾读过一本西泽国史。西泽是这片大陆最西端的国家,它的皇城邑川距离南玥国的樱川不到四百里,在西泽最南端且毗邻南玥海域有一名为莒州的岛屿,相传岛上拥有丰富的金矿资源,而莒州岛地理位置居于两国管辖海域正中间,也成了数百年来两国分歧的焦点。又因南玥本身统领海域中已有东边的岛屿藤州府,两处海上领地实在难以管辖。因此直到景琝父亲那一辈,才正式将莒州划入西泽地图。西泽国特有一种叫做讹诞的灵兽,外形似是雪貂,却又像是兔子,拥有一对大獠牙,仪态优美的讹诞举手投足间灵气四散,会说人话,偶尔出没在西泽大山深处的密林里。这种神兽鲜少见到这种神兽从来不说真话,言东而西,言恶而善,见到讹诞也必有厄运降临。西泽祖辈将讹诞供奉为图腾,也就世世代代流传了下来。
景琝言语间的意思便是,西泽国国君魏天寒与那讹诞一般,虚伪得很。前些年西泽国君还与南玥传递书信,夸下海口欲让西泽国的嘉和公主魏祤瑈同南玥结为姻亲之好,欲让他们年仅十三岁的祁圣皇太子魏祤?来南玥历练学习。可而后的一个月,北漠南玥战事渐起,北漠又接连赢了数场战役,西泽立马就变了脸色,魏天寒夸下海口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臣妾这就传书信给东梁,问问西泽可否对东梁有什么动作。”慎映兰见他眉头锁紧,知道他在担忧些什么。
如果西泽在其余三国,只给南玥上供奉,必生事端。如若这是西泽与北漠一早就商议好的局,那北漠便可借此机会由纷争引出战事,吞并西泽,更大面积地接壤南玥,这样只会让南玥身处险境。且西泽这样的国家,既然是呈上了供奉,必是要讨得什么好处的,即便不是等量的回报,也绝不可能让他国白白受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