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影(64)+番外
“皇后娘娘此话差矣,贴身侍女毕竟是您宫里的,有什么事儿自然是维护您了。”冷菡酸道。
只此一句,却彻底将景琝心里留有的那层信任彻底划破。
慎映兰顿了顿,抬首看了看景琝,依旧是那般柔和地道,“这是怎么了皇上您从来没有这样疑心过臣妾。”
“你做过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高堂上的男人,眼底浮起了些许厌弃,“你已经是皇后了,母仪天下正位中宫,还有什么不满足你是没有亲生的皇子,可他日不论是琞儿、燚儿还是翾儿继位,你都是尊贵的皇太后,母家的弟兄都在朝任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去害老三家的孩子”
“翾儿,”慎映兰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景翾,眼神也是那样寒彻身骨,还有跪在地上的侧妃墨姼,虽是觉得事情的苗头不对,却仍是本能的争辩了一句,“臣妾什么都没有做。”
一只茶盏碎在她脚边,跪在她身前的墨姼惊叫了一声扑到了景翾的身前,那人一袭华服不愿被弄污,很是厌弃的向后退了两三步。
“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做在香囊里放红花,什么也没做买通侧妃把杏仁兑成桃仁这丫头之前还是你举荐嫁入翾儿府里的,你敢说你与她不熟?”
“确实不熟,臣妾那会儿举荐这丫头不过是作为皇后,需得维护翾儿和左相府的颜面罢了。”
墨姼转头看了看菡妃的神色,抖着身子带些许哭腔道,“皇后娘娘,妾身是依着您的吩咐做事,您不能翻脸不认账让妾身背着这身罪名啊!”说着那泪变流个没完,景翾最是恶心他这番万年不改的作态,背着手不再看一眼。
慎映兰的眼瞳里,除了诧异,还映着惊恐。
“‘作为皇后’”景琝斥了一声,“你可还有半分皇后的样子滚回你的仪鸾宫,没有朕的宫令,一步也不许出来!”
大监子离将慎映兰和墨姼给请了出去,宫妃们也识趣地尽数褪去,胤和殿里只剩景琝和景翾父子二人。
“那丫头毕竟是左相府的女儿,无论是休了还是杖毙,总是会坏了皇家和左相家的关系,甚至墨氏一族会脱离朝堂的掌控。将来你继位也好,琞儿和燚儿继位也好,都必须记住,左相墨氏,右相宫氏,国公梁氏都是不能吃罪的,墨氏,宫氏,梁氏,景氏四大家族本就是南玥开国世家,世代联姻,这也是当初朕同意将左相次女放在你府里的原因,你恼也好怒也好,要打要罚都随你,只记住不许伤了性命。”
景翾闷了许久才道,“自小母妃便教导儿臣,说什么也不能与女人动手,儿子不会动她。”
“你母妃教得很好,你和琞儿也都很出色。”景琝嘘叹道,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午后出了宫门,他的手上多了两纸诰命,一是加封了汮郡王妃已作告慰,二是以侧妃涉事为由降了位份做侍妾。
用了些清汤寡水的膳食,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她也愿意下床走动了。夜里,柏璃站在窗前看月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上还摆弄着原本给小世子准备的布偶球,景翾站在屏风后边看得心疼,取过衣架上的白狐绒缎绣大氅给她披上,从后边拦住她,头在她的披发边猫儿似的揉着,“总会过去的,他会在另一个地方守着你的。”他哽咽了须臾,“就像我守着你一样。”
身前的人轻轻的嗯了一声,小到只有他才能听见。他环在她腰间的手上落下了两滴冰凉,他的心紧紧地揪着,在她身后把头埋得更深了,几乎是溺在她带着杏花香的发丝里。
半晌,那双浸了两滴冰凉的手被轻柔地抚住,他便知道,怀里的人已然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就像落下的两滴清泪,终于归宁。
一室静逸,窗口的两个背影无声的守着那轮弯月,就像是守着那逝去的温暖一般。这样的安逸守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
景翾毫不顾忌地揽着柏璃到门边,沈溪顾及这是王妃的杏雨阁不敢擅入,只敢在门边耳语。
“废后?”景翾惊道,“即使是,可还不至于……”
“宫里现在很乱,王爷还是去看看吧,听说文官都聚在胤和殿里,大殿锁着,珞郡王已经去宸阳宫了。”
柏璃大抵猜到是因为她的事情,在他耳畔浅浅道,“我陪你去。”
她的手攥得那样紧,景翾心头一软应了下来。
景翾揽着柏璃到宸阳宫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宸阳宫却灯火通明,不只是东宫灯火明亮,皇宫中的西宫、文礼府、胤和殿亦如是。
云妃见景翾揽着柏璃进来,放下茶盏就起了身,上前便护住了她,“你这身子怎么还跑出来了,合该躺床上养着。这嘴唇还泛着白,定是翾儿这臭小子没有照顾好你。”
柏璃施了粉黛的面颊盖住了气血虚脱的面色,那浅色的口脂却没有盖住她泛白的唇色。
“儿臣已经没什么大碍,反倒叫母妃担心了。”柏璃只是浅浅笑道,经此一事,景翾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看到她像从前那般笑了。
云妃将她带到铺着鹅绒毯子的主位坐下,景翾才见着坐在主位边上的文妃,稍稍作了个揖,方才开口道,“府上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白日里不是已经发落了吗?”
景琞贴在他身边道,“不知道是什么人告发,说是母后害了你的孩子还不算完,本是意图谋朝篡位,扶植她母家的胞弟之子上位,父皇收到密函发了好大的火,文礼府的那些官员都没劝住。军机府带兵搜了慎家的私库,找到了好多黄金银两,甚至找到了私刻的玉玺,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当即就下了废后的诏书,阖宫都知道了,还传到了宫外几位皇亲的府上,我这才收到消息赶过来,进宫的时候还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梁国公和恭翊亲王夫妇。”
景琞凑在他耳畔小声道,“仪鸾宫不成了,你府上这事只是个苗头,怕是有人早就策划好了这么一出风浪,倒是牵连了你,亏得摄政王府没有卷进来,不然你家夫人……。”
景琞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扯了景翾在侧座坐下,才缓缓道出午后事发的原委。
不过丑时,仪鸾宫里那本是尊贵的女人一朝变得褴褛不堪,被构陷得百口莫辩的她彼时只剩下一身素服,连夜发配到了无人踏足的北苑,终生□□。
北苑的门重重到扣上,侍卫加了两道铁链后扬长而去,一个披着锦绣大氅的女子身影却驻足在北苑大门外,帽沿压得极低,看不清容貌,声音却很清秀。
“是你?!”慎映兰冷哼了一声,“本宫倒是忘了,你的父亲是前朝四品大夫,还与家父交好,当初就是念在父辈的关系特地选了你入宫,没想到本宫却是自己害了自己!”
“您该改口才是,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身份。”那清秀的女声笑道,“若不是我父亲接着送礼的由头,那黄金和玉玺怎么会那么容易流进慎家,要怪也只能怪您的父亲太不当心,太容易相信别人。”
“所以你父亲依附的根本不是我慎氏,而是冷氏?”
“现在知道晚了些,不过原也不打紧,您的胞弟和侄子明日就要处斩了,父亲和族中兄弟明日清晨就要发配到毗陵北漠的边疆去,臣妾长这样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连夜抄家这样的盛景呢。”
“滚!”慎映兰嘶吼的声线里唯有绝望。
“您倒是教会臣妾一句话,‘一失足成千古恨’,臣妾一辈子都会记着这个教训,就当是您作为万人敬仰的皇后娘娘给的最后教导。”
那个清丽的背影转身笑道,只言片语在寂寥的长廊里四壁回响,“这里属于西宫,更是臣妾斓曦殿的辖区,必不会亏待折辱了您,您就安心在这精辟的北苑颐养天年吧。”
北苑里的人失态似的仰天长笑,贵族里的贵女,一辈子端庄昳丽,从来都没有这样不顾身份的失态过,这是第一次,却只怕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