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怪非邪(20)
男人将头俯的更低,生怕触怒那个身处于权利顶端的帝王:“宫女春灵在五年前死了,白齐光一个人在四海漂泊,居无定所,故耽搁了几载,望陛下赎罪。”
白石看了一眼白齐光的头颅,将木盒重新合上:“白节呢。”
“不肯说,在楚国找到白齐光之后就将他处决了。”
白石还算满意这个答案:“好,退下吧。”
赵后跌跌撞撞推开那扇门,见到殿上陈列的木盒,飞奔过去将它打开来,杏目圆瞪,失力的跌坐在地,发髻上的步摇轻颤,华容失色:“为什么…”
白石起身踱步到赵后跟前,俯身将她搀起:“皇后这是怎么了。”
赵后经年积怨成疾,落了一身蒲柳之质,声嘶力竭:“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杀了我的孩子,竟敢说让我来迎接他!”
白石扣着她的肩骨,沉声而言:“皇后失态了,成帝之子,不该苟存于世。”
赵后失笑,放肆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中,格外凄凉:“那么我这个成帝之妻,是否也应该以死殉节。”
白石狠力捏住赵后的双肩,咬牙切齿告诉她:“你已非成帝之妻,你是朕的皇后。”
赵后啐道:“贼人宵小,也配称帝。”
白石伸手扼住赵后的咽喉:“你不要以为,朕不会杀你。”
赵后无畏:“先夫在泉下,怕是等候多时了,吾儿已去,我于这人间,再无牵挂。”
白石松开手,振袖甩手:“朕不杀你,就让我的好侄儿在泉下看着你我白头偕老,岂不妙哉?”
白石多年无子,后死于见血封喉之毒,赵后废白石帝位,论处其罪,立宗室之子白景昭为帝,垂帘听政。白景昭无为,时过三载,为赵后所废,放逐西北。赵后执政三载,国泰民安,于乾元三年冬加尊号为帝,称昭帝,改元昭徳。
“陛下,妾来替你守这江山千秋万代。”
第14章 盗梦
招摇之山多生草木,谷有清潭,潭生飞鱼。织梦神女曾于此濯素心布,此潭有灵,借织梦神女素心布之残息,通六界生灵之梦,潭中飞鱼遂以此为食,后此地飞鱼,名曰盗梦,被盗梦者,醒后全然将所梦之事忘却。
修得人形之盗梦,亦可以六界生灵之记忆为食,妖力强盛者,可篡改六界生灵之记忆,此行有悖天道,易为自身招来劫难,故修得人形之盗梦飞鱼,多隐匿于山林之间,避不入世。
以盗梦之肉入药,可使人忘却前尘,故世间为红尘牵绊而苦不堪言者,多入招摇之山寻捕盗梦,往来者众,数万年来,潭中盗梦为六界捕获一空,时至今日,世间已有千载不见盗梦。
东狻山有蛇王楚宴好奇鱼,楚宴为王至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载,收方圆五百里之山,为四方妖王之一。
一千五百年前,偶得一尾盗梦,饲于楚宫月湖之中,蛇王万年寿辰,宴请四方妖王及诸妖,千草亦在此列。
“千草,我也想去。”七宝扯着千草的袖子,眼巴巴的望着他。
“蛇王寿辰鱼龙混杂,其中不乏好食人之精怪,届时我双拳难敌四手,故不能带你去。”千草蹲下身子,婉言相劝七宝。
七宝长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你要答应我,不许看多别的女妖精。”
千草还正奇怪呢,平日里七宝分明不是这般缠人的性子,今日怎这般舍不下他,心下顿悟,笑逐颜开:“好。”
听他应承了此事,七宝伸手够扶千草的肩膀,踮起脚尖,千草会意低头,七宝心满意足的凑上去嘟嘴亲了一口,认真的说:“你要早点回来哦。”
千草弯腰抱住七宝,埋首在他颈间,感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七宝拍着千草的后背笑说:“乖啊,我很快就长大了。”
“我走了。”千草起身迈步出门,略有些赫然,竟叫七宝把他当小孩子哄。
千草收臂退羽,面颊两侧的玄色细羽退入发际,站定于楚宫凌空搭建的露台之上,自衣襟中抽取一方墨色石片递向迎客小僮,上是用朱砂写就的妖文千草。
四方妖王现已到了三方,这等盛况千年难得一遇,上回见四方妖王齐聚,那都是何时了,好似都是出兵讨伐仙界那次,太过久远了。
连那鲜少露面的应龙之女都在此列,六界称之原形为“九龙蛇”,是这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龙蛇之后,其父为应龙海沧,母为九首蛇神檀香,其名为海清明。
清明身旁坐着一个不速之客,邪魔相柳,虽是一尊大人物,只可惜,楚宴与他不对付,照理说是不会给他递请柬的,料想是不请自来。
来都来了,赶他出去就难看了些,显得他蛇王楚宴没肚量,故而才有了眼前这等光景。
今宵无月,却不妨碍众妖在东狻山巅楚宫举杯欢饮,共贺蛇王万岁寿辰。
时近子夜,蛇王楚宴邀宾客至月池观盗梦织星食梦,盗梦已绝迹千年,众以为奇,纷往沓去。
云破月出,皎皎玉盘,洒下一地清辉,盗梦盘旋于湖中,惊惹波光粼粼,鱼跃出水,银身白鳍,扫溅水珠,皆悬浮于空,含光熠熠,谓织星。引梦灵逶迤,若云汉星河,鱼翔其中,如梦幻之境,谓食梦。
众妖尚沉醉在这织星食梦的奇景之中,只见盗梦幻化出人面四肢,银发飘散于空中,渐从三寸大小变幻如常人一般,琵琶骨后的翅鳍渐渐收拢,足点水星,凌空漂浮,若说有谁的容貌能比他更胜几分,恐怕也只有九天之上的紫薇帝君了。
盗梦化形,可遇而不可求。
朱雀王望缨姗姗来迟,却是赶巧,点足立于天阙飞檐,俯首见盗梦化形,深有感触,解下氅衣,纵身展翅,将盗梦藏入氅衣之中,撞入一双银色眼瞳。
抱得美人,指间触及盗梦颈后那没有一丝温度的肌肤,赤红的羽翼消散于空中,顿失妖力,牵连盗梦,双双落入月湖之中。
望缨方才忘了,盗梦这种妖物,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一旦碰到,就妖力全失,故而只能借外物捞取。
盗梦将他托举上岸,朱雀本就是不善泅水的族类,望缨又失了妖力,突而落水,硬是呛了好几口湖水,趴在岸边不住的咳嗽,碍于他南方妖王的身份,众妖只得强忍着笑意,北之狐王伸手将他拉上岸边,十分不给面子的大笑出声:“依本王看,你今日的行径,日后怕是要传为妖界千古之笑谈。”
望缨自觉失了脸面,心里却惦念着盗梦,方才在湖中,是盗梦为他渡气,这才没被呛晕过去,虽说若不是盗梦救他,望缨本可以用妖力避水,可这是盗梦的一番心意,望缨竟狠不下心来责怪他。
盗梦身上还披着他的氅衣,湿漉漉的银发披散在肩头,一双银眸在月下好似海中璀璨的明珠,叫人移不开双眼。
这般稀罕的妖物,楚宴又如此兴师动众,倒似那凡间贵人养在金丝笼中的雀鸟。
曾几何时,望缨也在笼中为人所观赏,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以他取乐,纵然给他再多,也难以抵消囚禁他的罪状,凤凰本该翱翔于天际,而不是被囚于笼中。
望缨动了恻隐之心,单膝跪在岸边,伸手欲牵盗梦上岸,盗梦却并不理会他,径自沉入湖中,狐王眼睁睁看着平素最为清高孤傲的好友连着吃了两回瘪,憋不住放声笑开:“你小子也有今天。”
盗梦这妖物虽然稀罕,若望缨开口问楚宴讨要,楚宴也不见得会驳他的面子。
可倘若望缨将盗梦视为珍兽,随意将他讨要来,与这一众有什么分别,与那些以他取乐的凡人,有什么区别。
望缨运转真气将周身的水气蒸发殆尽,踱步至楚宴身侧:“在月湖边上替我安排一处住所。”
楚宴心下想,莫非望缨这棵铁树开花了吗,那真是太好了,用我那南越夫人的话讲,妖界四方大佬,就剩南方的朱雀王望缨一人孤身寡仔,你做大哥的好意思妻妾成群?当即应承下来:“好说,随你住个百年千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