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重妆华(10)
还有更厉害的?听梅子否的语气,好像他也对付不了。原来我和阿兄的一线生机,让他冒着这样大的风险。
感谢也好,报答的话都有些苍白无力。
“走吧。”他准备再将我抱在怀里,我问,“你可以御风,也可以御剑嘛?那样你不必抱着我,更省力气。”
“你站不稳。”
是这样吗?我不是很能明白,他已抱着我跃至半空,尚未行进,一道劲风迎面扑来,带着让人颤栗的压迫感。我被梅子否抱在身前,首当其冲,好在梅子否修为不俗,在半空都能闪转腾挪,这都不必转弯,一侧身就能躲过。故而我也没有太慌,还有闲心看向对面突然袭击的卑鄙凶兽,不过对方站的太远,我只看到一个黑点。
然而,我实在没有想到,梅子否的第一反应不是侧身躲过,而是背过身,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接下这招。
他的身体被那道冲击打飞出去,喷出的鲜血溅的我满头满脸,我除了恐慌和无力竟然没有一点办法。脑袋空白了刹那,随即脱口道:
“快松手!不要管我了!”
我想,他抱着我,双手不得闲,还维持着那股温热的力量护住在我的周身,哪有脱险的机会?至于我自己,在想到后果之前,不想再拖累他人,这样的念头更加迫切。
何况我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对死亡虽有恐惧,却尚能克服。
“喂!你放手呀!”我有些气急败坏。
他却死死地把我箍在怀里,力道之大,快把我勒的喘不过气。我丝毫也挣脱不得。
我的身体被他笼罩,视线都被挡住,然后毫无准备地掉在地上,却没有一丝损伤,只是萦绕周身的那股暖流越来越弱。
好容易从他怀中爬了出来,侵肌裂骨的寒风吹的我直打哆嗦,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甩了甩快要冻成浆糊的脑袋,我赶紧查看他的伤情。
结果并无外伤,人却已经昏迷,难道是伤了内府?我束手无策,深恨没向葱白学上几手望闻问切。
而我更担心的,是方才攻击我们的凶兽会找到我们——纵然我有与兽搏斗的勇气,也没有那个力量。若是被它发现,那可真是必死无疑,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藏起来。至于能否躲过……总不能坐以待毙!
左看右看,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随便选了个方向,抱着梅子否的上身,倒退着一步一挪。
走动之后,不觉得那么冷了,反而出了一身的汗。也不晓得走了多久,我好像在冰天雪地中看到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在高坡之上,芳草萋萋野樱盛开,一栋精致的竹屋静静立在野樱之下。
不管是真是幻,于我而言,都那样遥不可及。
我摊倒在地上,嘴巴像脱水的鱼儿般急促张合。
蜷缩在梅子否身边的我,抱歉而又感激。
对不起,将你拉入地狱。谢谢你,陪我共赴黄泉。
黑暗拥我入眠,温柔而安详。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听到似悲似喜的呼唤,透过梦境的薄雾,牵牵绕绕,将我缠在丝网之中。
有人在我耳边,玥儿……玥儿地呼唤着,我并不确定,那人呼唤的是不是我。阿兄一直都叫我阿宝的。
“错了……阿兄……”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自己语无伦次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不是阿兄的面孔,而是梅子否那张冷艳逼人的容颜,他坐在床沿上,微垂着眼皮,长长的睫毛将眼中神色尽数敛去。
“什么错了?”他低低地问。
我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答非所问。
“玥儿——我昏睡的时候,你是不是这样叫过我?”
“那我该叫你什么?”他淡淡道。
我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呆愣片刻,猛地从床上翻身做起,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你没有事?实在太好了!”
梅子否抿了抿唇,情绪看起来有些低落。
“抱歉,我食言了,没有将你护好。”
“你怎么这样想呢?该抱歉的应当是我。是我拖累了你。”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主意,认真地看着他道,“梅公子,我拜你为师好不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是天底下最孝顺的徒弟,好好修习,绝不给师父丢脸!”
话音刚落,梅子否的眼神就已覆了层千年寒冰,我有些愕然,就听他冷冷地说:
“我不是你的师父!”
语气听起来相当不善,我满心费解,就算嫌弃我笨手笨脚,也不至如此凶愤。这脾气——真是大的没边儿!
我被堵了个下不来台,干脆躺回去钻被窝里。闭目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又听他突然低语:
“我并不比你大上多少。”
哈——原是嫌我把他给叫老了。我翻过身,支起下巴,笑嘻嘻地问:“那我叫你梅梅如何?”
梅子否眉心一拧,有几分恼羞成怒。
“不要胡闹。”
我却觉得“梅梅”二字很有意思,且越是琢磨,越是回味无穷。多可爱的名字!我已对这称谓爱不释口。
“梅梅,这里看起来干净整洁,是你打扫的么?”
当我第无数次叫他梅梅的时候,梅子否已经放弃纠正我的“胡闹”。我暗暗窃笑,想来这便是习惯成自然。
“并非是我。”梅子否道,“这里设有结界,近乎秘境之力。可维持恒定,且非人类不可踏足。”
他似乎有些触动,喃喃道:“……还是一对修为深不可测的神仙眷侣。”
“你是说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一对非常厉害的夫妻?”
“对……夫妻。”
我在竹屋里转了几圈,看到素雅精致的布局和摆设,可以想见有女子住过。倒没有发现男子住过的迹象。
“你怎么晓得的?”我问。
“此处有两种力量,外面那道结界,浑然霸道,有睥睨之姿。”梅子否说着,将我带到竹屋外室,那正中的案几上,放着置剑的架子,上面摆着把秀逸精巧的长剑。他道,“这是那女子之物,还残留着些许力量。与结界之力浑然不同。”
我听的似懂非懂,余光瞥见案几上有一片玉简,好奇地凑过去念道:
“雾也赠明玥,本心莫相忘。”
我反复咀嚼,不确定地看向梅子否:
“这个“玥”,该不会指的是我?”
梅子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会吧!”我睁大了眼睛,“掉馅儿饼还能有所指定?”
而后我恍然大悟:“还是说,这位前辈跟梅梅你一样,未卜先知,晓得后世的我们会来此地?可馈赠一个不相干的人,这位前辈还真是大方啊。梅梅,是不是修为高深的人,做起事来,越是不讲究因果,随心所欲?”
“或许。”梅子否指向那片玉简,“但这位前辈并非与你毫不相干。你可见过天册皇帝的字迹。”
“见过,阿兄给我收集的典藏里,就有天册皇帝的一本批注。还是孤本原……版。”我的声音戛然隐没,脑中有一道惊雷呼啸而过,我不可置信地拿起玉简,与记忆中的字迹仔细对比。果然如出一撤。
即便觉得有些荒谬,这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年天册皇帝平定天下之后便芳踪杳然不知所踪。她未有子女,继位者是她妹妹,将天册帝奉为神明。这位女帝横空出世,不知所起,不知所终。野史杂记便不说了,连正使都如此记载:北伐捷,六合统,归至辋川,遂羽化,登九重。
若按梅子否所言,恐怕不是羽化登仙,而是归山修行。至于他说的“眷侣”一事……或许就是那名男子将我的老祖宗拐上山的?
我拿起雾也,拜道:
“多谢老祖宗馈赠,宝玥铭记老祖宗教诲。”
感激之余,心里有些开悟,我看向梅子否:
“冥冥中自有因果,甚是玄妙。梅梅,你是随心所欲,亦或也有自己的因果?”
我问的比较含蓄,还是想要知道他为何不计代价的帮助我和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