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重妆华(9)
“她若留下,必死无疑。”
我反而松了口气,这样的话,阿兄不跟我们同行反而好些。
“阿兄放心,梅公子这么厉害,一定能护我周全。你快点走吧!”我咬了咬唇瓣,低声道,“青耀他们,还有葱白他们……阿兄看看他们是否安好。”
“界天,送他离开。”梅子否已对那头异兽下达命令,“回头你径自返回苍梧,不必等我。”
异兽点点头,落在阿兄身前,毛茸茸的大脑袋歪头看他,示意他坐到自己背上。
阿兄最终还是翻身坐了上去,侧过头,声音带着恳求:“万望梅公子护住阿宝。不知何时送阿宝回来?”
“走吧。”梅子否没有回答,而是对异兽说。
地上的积雪被翅膀扑腾开来,异兽向高空飞去。
“等着我,阿宝,我总会找到你的……”阿兄的话被呼啸的寒风吹的支离破碎,却是用整个的力量对我定下的约定。
我朝着天空的方向大声喊道:
“我知道!阿兄!保重!”
第四章
此去之后,不晓得何时才能再见,但真真切切从鬼门关走了几遭,我已明白,生离之痛,不及死别的万分之一。
活下来,才有希望。
而我既要离开九州,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暂且锁在“箱子”里吧。不然带着沉重的枷锁,会走的步履维艰。我还想加快脚步,早点与阿兄重逢呢。
身上多了件衣服,是梅子否的大氅,我忽然蹙起眉心。
这大氅上缭绕的香气,似乎有些熟悉……梅香,是梅香。我不会记错的。仔细回忆,这声音……可不是与那莫名出现的男子相差无几么!
“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我疑惑地问。
梅子否别开视线:“不错。”
“那天晚上果然不是做梦。”我喃喃自语,紧接着追问道,“你怎么晓得我有心疾?怎么晓得我和阿兄遭此劫难?掐指一算?还是起卦占卜?”
梅家的事,梅子否的私事我无意去问,但涉及自身,稀里糊涂的被他所救,总觉得不太妥当。
“走吧,我们还要赶路。”
这么一说,我也顾不得刚才的问话,追着他的步伐在雪地里艰难地往前走。尽管他走的很慢,也很悠闲的样子,我还是落后了很大一段,且这断距离越拉越长。
他停下来等我走过去,我问:“为何不等那头会飞的老虎载我们回去?”
“若在嵇玄山遭到攻击,还得顾着界天。”
“那它独自经过嵇玄山时,岂不是更危险了?”
“不与人类同行,无妨。”
人类啊……我有些想入非非。
“你是得道的神仙么?”
“不是。”
“那个叫界天的老虎会说话吗?”
“不会。”
“嵇玄山上的凶兽到底有多凶?”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嵇玄山可以翻越,山后是什么样的?传说中的仙乡?”
“闭嘴。”
……
可我心里实在有太多的疑惑和好奇。
我安慰自己:忍着吧,以后会慢慢晓得的。更重要的是,我也到了极限。
“歇会儿好吗?”我厚着脸皮,没有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打算,实话实说,“我走不动了。”
梅子否转身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可以说有些冷峻。我以为他会斥责我的没用,不想他却俯身将我打横抱起。
我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还有些不大自在,身体有些僵硬。
除了阿兄以外,我还未曾同哪个男子如此亲近,而且刚刚相识。不过等我发现梅子否其实比我还要紧张时,我反而放松下来。还有心情左顾右盼,看周围银装素裹的风景——其实看风景是假,顾盼之际,眼神时不时瞄向梅子否。我默默将梅宗主与他比较,感觉这对父子除了长相有三分相似,气质是截然不同。梅宗主固然儒雅飘逸,却精于世故,有点儿……滑不留手。而梅子否棱角分明,举手投足间我行我素,反让人想不明白猜不透。
“看够了么。”
梅子否突然停下,将偷窥的我抓个正着。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话的语气,好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怎么晓得我在看你?除非你也在看我。”说完之后,意识到不该对我和阿兄的救命恩人用这种耍赖的语气说话。于是诚恳地认错,“我保证,下不为例。”
梅子否皱着眉,将视线从我脸上移开,看向前方。
“已到了嵇玄山脚。”
“这么快!”我伸长着脖子,看向传说中,一旦踏入,便有来无回的禁地,结果让我有些失望,“也没什么特别。不就是普通的山脚。”
有乱石,有杂草,之后是越加陡峭的大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没有什么超出我的预想之外。
“有一道结界,普通人是看不到的。”梅子否说。
“什么是结界?”
梅子否没有回答,抱着我抬步向前走去。
“咦?”这时我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这里的空气好像不太一样,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我也不晓得怎么形容比较贴切,含含糊糊地说道。
“这里有一道聚灵结界,为上古大能所设,以至九州灵气稀薄。”
我没太明白,不过也抓到了关键。
“对九州岂不是非常不利?”
“福祸相依,九州灵气稀薄,山上凶兽便不会轻至九州。便是过来,没有灵力作为支撑,其攻击有限,人类也不是毫无办法。能够抗衡。”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梅子否低声道:“你闭上眼睛,我们要御风而行。”
他说完之后,看着我大睁着的亮晶晶的眼睛。
“……算了,随你。”
然后我便觉得,从他手掌接触到我的地方,有一股暖流绵绵涌入,流向四肢百骸,汇聚于心脏的位置。
寒风在我耳边呼号,我快被大风吹的睁不开眼,便往风帽里缩了缩,留出一条细缝,兴奋地看向外面。目光所及,是雾海山川,而我在其中翱翔!我恨不得张开双臂大声叫喊,还好我克制住了。我怕梅子否不能忍受魔音穿耳和张牙舞爪,会将我丢下去。我可不想摔成肉饼。
奇怪的是,不管我如何兴奋,心疾都未曾发作。是梅子否给予我的那股力量?
我忍不住一阵轻笑,这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原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然俗话说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期我——就在我忘乎所以时,梅子否的身体突然一个急转,我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坠落失重的感觉迫上心头。
“被凶兽攻击了么?!”我在狂风中高声喊道。
“没事。”
这是梅子否的回答,沉稳有力,让我安心了些许。
坠落到地面时,雪浪纷飞,有些冰凉的屑沫溅到了我的脸上。梅子否将我放在地上,改抱为揽,护在怀里。我赶忙将风帽拉开,便看到三只奇怪凶悍的野兽将我们围在中间。
斑纹方嘴,獠牙森森,还长了好几条光溜溜的长尾巴,有一人多高,前爪按地,摆出蓄势待发的姿势。
没等那三头凶兽扑向我们,梅子否手腕一番,握着一柄锋利的长剑,便向为首那头野兽凌厉挥去。速度极快,在我不到眨眼之间,只隐约见着一道肃杀的剑影朝向那野兽眉心,那野兽甚而来不及嚎叫,便被劈成两瓣,血流如注,腥气扑鼻。
我掉在半中的心还未稍稍放下,两股热浪扑面而来,那凶兽还会喷火——我已不觉吃惊。
身体被梅子否带着快速躲开。接着他长剑托浮,用力一送,长剑飞射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光孤,将那两头高高跃起欲要俯冲的凶兽拦腰截断。
尘埃落定,不过几息。
我长长吐了口气,笑道:“你真厉害!”
也不说什么华丽好听的赞美,这便是我发自内心的感叹。
“是它们太弱而已。山中不乏至强,我们尽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