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时守分(7)
小孩点点头。他们两个大概都没去过。
好像林乔藏了许多话没说,林明也藏了事情。比如今天林长喜又喝酒了;比如他今天被那个醉鬼打了。打的很疼,可是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哭。
植物什么的还是春夏天去看比较适合。
秋天都已经在小情侣的相携中走过了。可能气温降低了,有些树木繁密的叶子变黄脱落了,林乔的热情也像热辣的夏天一样渐渐远去了。
有一次约会,他和柯雪牵手走在苇塘边上。苇塘里一片绿色,到晚上都是乱飞的水蚊子。此时夕阳在水里投下他俩的影子,涟漪让水里的人特别的柔和。林乔突然想起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小孩,他可能吹着风扇再看电视——现在正是晚间档的时候。不过小孩从来不会为看动画片之类的事情跑到他家里,他应该和林长喜一起,默默地看大人一瓶一瓶地喝酒。
“欸,几点了?”
他问,有点煞风景的。
“才七点。”
七点,林长喜可能还没有吃饭。林乔听见女孩问:“你今晚有事吗?”
“有。”他想回去。
还是那个店老板,指着林乔手上的冒冷气的雪糕:“你买那么一大桶回去,吃得完吗?”
没有冰柜,基本上半个多小时就会融化。
但是他记得林明很喜欢吃。
“吃得完!”他很开心地说。
林长喜摆了一张桌子出来,上面摆了三盘子菜,还有一小袋花生米。院子里的两米高的白炽灯投下冷冷的光,弧形的灯泡旁边绕了许多蚊虫。这个时间该吃饭的已经收拾碗筷洗澡洗衣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慢慢吃菜。
他看见走过来的林乔,冷笑一声。
说实话,林乔的脾气不算特别差,但是也不能说特别好。他单是看见林长喜都忍不住发火生气,可是这脾气发不出来。他无视对方的冷哼声,问旁边洗碗的人:“林明跑哪了?”
那人看了一眼门口坐着的林长喜:“烧热水去了吧?”
本地人在夏天可能为了节省电费,喜欢买来几十厘米高的铁皮炉子烧热水,中间加了柴,噗噗地冒出红色的火焰和黑气。林乔实在感受不到它的节约之处,而且因为小时候从来不插手做饭,也不使用炉灶,他很讨厌煤烟的味道。他靠近了那团光,眼泪想往外赶,便停下来喊:“林明!”
小孩扭过头。
他手上还拿着通气的铁钩,烟熏味在火焰升起来后渐渐淡下去了,水开始咕嘟咕嘟地冒泡。小孩费力地把炉子提下来,灌进热水壶里。
“你烧好了等一会儿再洗澡吧,我买了雪糕。”
林乔帮他把烧好的水放进房间里。
小孩坐在床边——他的脚已经可以够在地面上了。他捧着有些化了的紫色雪糕,歪着头吃:“你回来好早呀!”
“前几天和那个姐姐出去吃饭,今天没去。”林明见过一次柯雪,他还被女孩摸了次头。他觉得那个姐姐挺漂亮的。但是自己和林乔相处的时间缩短了,难免有些不开心。他点点头,没再说话了。林乔刚好可以看见他头顶的发旋。小孩子的头发还很柔软,摸上去很舒服。可是小孩和他相熟以后就不怎么肯让他碰自己的头了。林乔不知道是因为被人摸真的很不舒服,还是因为小孩长大了?
“我不在是不是没人陪你玩了?”他还是揉了一下。小孩蹭开了。
“以后还是不天天和柯雪出去吃饭了,那太花钱了。”他想。
第 9 章
很快就要过年了,春运期间,柯雪问:“你会带我回你老家吗?”林乔有点为难,但女孩不知道他家中的情况,以为他不肯,就有点伤心。林乔一向体贴,心想:“回就回吧。”女孩子都愿意了,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提前请了假,买了特产,回老家过年。
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小孩,忧心地:“我这次回家时间可能有点久,你照顾好自己。”林明仰头看看他,乖乖应下了。
”
林乔在腊月27号回的老家,他的女友见了他的母亲和继父。女孩很漂亮,也很讨人喜爱,在林乔继父的家庭里融入的很好。他的母亲一定是很满意的,从她与众不同的态度上可以看出。可是林乔感觉,明明是自己的故乡,可自己却仿佛还没有一个外来人更有归属感,甚至他无比迫切地想要回去,回到那个工作生活的地方。
“你喜欢这儿么?”
“喜欢呀。这里很漂亮。”她说。
“是很漂亮。县城里也很好看。有一个公园,春天里面有樱花,当然还有别的花,很多人在里面放风筝的,你应该会喜欢。”
女孩很温柔地看着他,说:“你那么浪漫呀。”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脸红扑扑的:“我不光喜欢这里,也喜欢你。”
可是林明那一边却糟糕起来。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地上一片鲜血,洇在黑色的水泥地上;一个小孩子胸口插着水果刀,惨白着脸躺在血泊里。有些人围在旁边满脸慌张。
救护员只是对于小孩的年龄感到震惊,做了简单的包扎。
“家属呢?”医生问。
人群里有一个大爷站出来,说:“他爸跑了!这就是他爸捅的!”
送到的是郊外的医院,路况很好,林明到底还是被救下来了。医生说水果刀刺到了肺部,但是不算特别严重,而且救治及时,手术后好好修养就可以痊愈。
林明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刺疼,他睁了睁眼睛,看见一旁的男人——是那个和房东爷爷一起来劝架的中年男人。他还记得他的长相。他张了张嘴,看见大叔一脸惊喜地喊护士去了。
他还是很疼,可是那个叔叔都没有问一句。旁边的护士温柔亲切地告诉他身体状况。林明什么也听不懂,他感觉伤口还是疼,护士的话没有转移疼痛的魔力。
其实事情的发生非常简单。林长喜喝醉了酒,在家胡作非为,刺伤了小孩。刺过以后又逃跑了。
实际上警察在报警当天就在火车站抓到了行为人。他宿醉未消,满身酒臭,像一个暴躁的流浪汉。被逮捕以后,他只是最初尝试了一下反抗——也不过是逃跑而已,随后就是恐惧了。有时候这真的很气人,他敢对一个弱小的孩子施以暴行,却不敢反抗要逮捕他的人。而警察明明知道他有罪,可还是要等程序,按步就搬地处理。
小孩的鉴定结果算是重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林长喜大概要判三到十年的刑期了。
可是现在小孩一点也不想知道林长喜的情况。在他拿刀子刺过来的那一刻害怕极了,比害怕再多一点的就是怨恨。一个父亲,却把刀子对向自己的孩子。因为这,护士对他也比旁人多一份细心。有两个年轻的姐姐还带了玩具过来。房东和中年男人偶尔也会过来,但他们的家人也需要陪伴。除此以外,就没有人了。小院子里的邻居全都回家过年了。
病房里有空调,但护士姐姐还是过来叮嘱。普通的医院即使是过年期间也会有很多人的。说不定很多正等着年假看病调养身体。不过这一所是新建在郊区的;林明旁边床位上本来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但是前两天出院了,现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小孩。
护士姓孙,每天过来检察问候。她摸了摸小孩的额头,有点低烧,然后又帮他盖好被子。
小孩说:“姐姐,我能打个电话吗?”
孙护士有点吃惊地看过来。警察正在联系他的老家亲戚;可是对方回复说过几天才过来。不过小孩看着很渴望的样子。
第 10 章
潍县是北方的一个小县城,冬天会有厚厚的大雪,春天会开霞色的花朵。这里还没有过多的开发,农业是本地人的主产业,他们会在脚下肥沃的土地上播下筛选出的谷种,在来年长出绿色的叶子。
林乔大清早就在帮母亲准备过年。他搬来箱子瓷缸,母亲把东西取出来又放回去,在案板前红着手炖肉攒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