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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时守分(8)

作者: 我吃掉了他的影子 阅读记录

“你回屋里坐,用不着你。”

张志华和他的小弟弟张镜在里面一前一后地贴春联,隔着长长的空屋子大声地说话。林乔笑了笑,说:“我闲,陪你说说话。”

他的眼底有黯然。不过也是习惯了,毕竟每年都这样,他们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他就是个格格不入的外人。继父,弟弟都不是有意的隔离他,但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亲情就像一杯糖水,混入越来越多的杂质,也就不甜了。

母亲让他把放满的簸箕端了,一边忙活,一边说:“那姑娘很不错的。个子挺高挑,模样也俊俏,关键还一看就温柔体贴。”

女友在过年前就已经回家了。

“是挺好的。”

“你也不去送送。就让人家小姑娘一个坐车。”那么多的人,林乔连汽车票也买不到。

“你喜欢就行,反正你年纪也不大,我不会催你。”她停顿下来,“你慢慢来就行。我管不着你啦。”

家里还有个六岁的弟弟,偶尔调皮吵闹,占据了大人的所有心思。甚至林乔也很喜欢他,那是和林明不一样性格的孩子,活泼,天真,只是兄弟两人并不亲近。他三岁的时候林乔就到外地了。他记事的年龄,林乔基本没有陪在旁边。

以前过年时候,林乔的年夜饭不在张家,而是要去爷爷家里陪老人度。老人没有兄弟姐妹,唯一的儿子几年前丢下老婆儿子跑外地了。老头子很倔,儿子回来看他也不肯认,只把林乔当他唯一的后代,可了心眼里疼爱。可是他在三年前就去世离开了,林乔连哭都哭不出来。而他血缘上的父亲,老头子血缘上的儿子赶在丧期看一眼就着慌走了。这个家乡空落落的,唯一有着密切关系的只有已经慢慢变老的母亲。

他帮忙张罗,一直忙到晚上。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号码。

“你是?”

“我是林明。”那边声音有点低,而屋里吵吵闹闹的。林乔走到外面。

“怎么打电话来了?”

小孩安静一会儿。林乔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是嘈杂的,有烟花声,大概那里已经有人放烟花庆祝了。

“你在家吗?”

“不在。”

“那你在哪儿?你爸呢?”

小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声地回答:“他跑了。”

“跑了?他为什么跑了?”林乔拔高了声音,紧张地问。

对面的手机被接了过去,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是这样的,林先生。林长喜他喝醉酒刺伤了林明,伤到肺部了,现在孩子正在医院里呢。他挺想您的,主动要给您打电话。请问您是他的哥哥吗?”

“啊,是,我是。”林乔愣愣地,下一刻急促地问:“林明还好吗?”

“手术很成功的,大夫说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您不用担心。”护士小姐看了看小孩闪闪的眼睛,继续说,“小孩很想您的。他现在身边连一个看护的人都没有。现在又是过年了……不过还是他说吧,我看小朋友很想和你说话。”

静静的。

小孩喊了声“哥哥”。

声音还是小小的,林乔心疼起来。他还不清楚什么情况,但小孩一个人该多可怜!

两人又说了些话,但时间已经晚了,护士还要回家。林乔只好挂了电话。屋里张镜抱着杯子,趴在桌子上喝饮料,张叔叔满脸的笑。他的母亲也笑着说:“你快进来吧,吃完饭还要你放鞭炮呢!”

他盯着旁边的沙发,说:“有点事。我明天得回去。”

“回去那么早呐!”

“有事儿。”他含糊地说。

“什么事儿啊?很要紧么?”

林乔没什么表情地说:“工作上的,老板让几个人提前回去一趟帮忙,现在缺人手,我这儿回去几个小时就到了,好多人老家都在云南贵州的,太远,一年好难回去一趟见见老婆儿子。我近些,先过去。”

他的妈妈看着他,半晌,“那你回去吧。”

第 11 章

第二天凌晨,村子里的干枯枝桠鬼影似的撑着一片深蓝色的天空。林乔和刚刚醒来的母亲打了个照面,她穿着农村居家时的简单棉衣,披散头发,满脸倦色。

“走了?”

林乔其实一夜没睡,但到了第二天,也不是那么困。他走过去抱了抱她。“你回去睡觉吧。”

他们都看向里屋,那里睡着继父和弟弟;过一个小时,继父会照常起来喂牛喂鸡,母亲要去厨房烧火做饭,还是忙忙碌碌的一天。

天开始蒙蒙的亮,有一抹白色的残月亮,像极了林乔胳膊上的一块月牙形的疤——那是小时候大水揠到的。他回想着正月初一,唔,多么美好的一天,响在清早的鞭炮声,正午冒着白烟的饭菜香,还有傍晚家家户户的团圆与热闹!可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现在清早还没有人影。林乔走得静悄悄的。

林乔下午到的时候下起了雪。细细簌簌,粘在原来的雪壳上,撒了一层粉。那是林乔第二次进病房。他身体一直很好,从没有过需要住院的大病。第一次进还是在他祖父去世的时候。那时间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印象里只有穿着白色衣服的护士还有让人害怕的消毒水味。

他从窗户看进去,小孩坐在床上,两只被病服裹住的胳膊搭在桌子上,肩膀有点微微塌着,头侧向一边。像是在沉思。

一个护士看见他,问:“您好,您是来探病的家属吗?”

“2401。”

“那就是这一间了。”护士小姐看了看他,多嘴地问:“请问您是林明的哥哥吗?”

“我是。”

“他一直等你呢。”她只是笑了笑,就走开了。

林乔想到有一次,他带小孩到所在的部门玩儿。他临时走不开,就把小孩放在警卫室里。他出来了,看见警卫露出一个不那么严肃的微笑,和旁边一人说了一声,往里引。林明抬头看见林乔,从椅子上跳下来,哒哒地跑过去,然后有点矜持地立柱,眼睛却很灼热的看着他。 “真是世事难料。”林乔想。

小孩看到他了,笑起来。

“你一进来我就看见了!”

周围没人,林乔把门关上。小孩看起来没什么血色,头发有点长了微微垂下来。但是精神很好,很快活地望着他。他的床上摆着几个小玩意儿,但衬着白色的被子还是很冷清。小孩张着手抱过来。林乔给了拥抱,搬来椅子坐在旁边,“你伤在哪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掀开看。

小孩护住了,摇摇头:“医生说肺上。”林乔也不懂什么医学知识,只知道这是大毛病,要不然不会住院的。他显得很难过,两只眼睛都垂下去,在深深地叹气。

“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那当时一定很疼。”林长喜当时一共捅了两刀。第一下没有见血,他就刺了第二下;看到伤口冒出的红色后,林长喜就扔了刀子跑了。医生说第一刀才是刺到肺部的,第二刀并不深,但在腰上,也有点严重。现在林明的肚子被白色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掀开衣服也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幸好那天是傍晚时候,房东大爷出门遛弯的时候看到林长喜了,又多事绕了一段。否则呢,恐怕会失血过多了。

林乔怒气一下又升了上去,小孩突然也眼圈通红了。

现在的小孩显得更白,眼睛就红的更加明显,两颗眼泪流下来,滴在被子上。林乔就挨着床坐下,左手揽着他,右手抽纸巾给小孩擦眼泪。小孩的眼泪像是越擦越多,原本只是几滴,过一会儿却流不止了,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小孩刚做了手术,又流了一地的血,哭一会儿就没精神,卧在林乔的怀里就睡过去了。其实林乔熬了两天一夜,挨近晚上,差点打着瞌睡也倒过去。不过顾念着小孩的伤口,他倚着不敢乱动,拿着手机看消息。

他打了一会儿盹儿,醒来发现小孩睁着两只大眼睛盯着他。小孩现在瘦了,脸颊上没什么肉,显得眼睛极大。林乔激灵醒了,说:“你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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