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寻梅(64)+番外
那一掌,用了十成的功力。不偏不倚,正打在沈落的心口。
沈落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硬生生地承受了下来,原本就流血不止的伤口又裂开了些。只见他身体微倾,快要跌倒时忙用寒光剑支撑住了身体才不至于倒下。
“你为什么要杀师父?”凌孤月感觉自己的心疼痛得只剩下了麻木。“为了屏川的掌门之位?”
沈落摇摇头,掩唇咳嗽起来。
“还是说你本性就是如此?残忍嗜杀……不放过任何一个对你有威胁的人?”
沈落依旧摇头不语。
小仇在一旁道:“他是为了得到师父的一本秘籍!”
“什么秘籍?”凌孤月看向小仇。
沈落撕心裂肺地咳了一番后终于开口,不过不是回答凌孤月,而是对着小仇。他一字一句道:“你若敢说出来--我立刻让你身首异处!”
顷刻间,寒光剑出鞘,他好像无视了身上的伤,冷冷地立在那儿。剑气锋锐,压得烛火都暗了三分。
凌孤月提步走到他跟前,寒光剑的冷锋正指着他的脚尖。
凌孤月道:“你若想杀他,便先杀了我!”
小仇吃力地扶着墙走到里间,从剑架上取来了凌孤月的佩剑,送到他手中,“师兄!替师父报仇!”
凌孤月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拔剑出鞘,流光剑的光芒顿时与寒光剑交相辉映,两把名剑似是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在各自的主人手中嗡嗡作响。
“师兄……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我二人会剑锋相向……”沈落哑声道。
“我亦没想到这两把兄弟剑竟会手足反目……”凌孤月抬起剑尖,不容置疑道:“今日,要么你死在我的剑下,要么,我死在你的手中……你我终有一战。”
沈落自嘲一笑,“那师兄尽管动手吧。”
凌孤月强压下心中的痛意,提剑刺了上去。
“哐当”一声脆响。
流光剑剑长三尺,通身雪白,号称吹毛断发,无所不破。它轻而易举地便刺穿了沈落的衣领,却在离他咽喉不足半寸之处停了下来。
“师兄为何停了手?”沈落问道。
凌孤月红了眼眶,“你为何将剑扔了?”
沈落的脚边,正躺着他刚刚扔下的寒光剑。
凌孤月道:“一个剑客应当剑不离身,手不离剑,若是剑脱了手,他便不配做剑客,只能是个懦夫!”
沈落盯着他道:“没错,我就是个懦夫,在师兄面前我本来就什么都不是!什么剑客、大侠、掌门,统统都不是……我只是沈落,是师兄的师弟……”说着,他将脖子往前凑了凑,一股冰冷的麻意如丝一般抵在咽喉处。
凌孤月忙收了剑,可剑尖上仍是染上了血。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孤月突然觉得手中似握着千斤重物,不觉垂下了手,怔忪地看向他,“你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吗?”
“师兄若想杀我,我动都不会动,只要师兄一句话,我就可以为师兄去死……”沈落脸上带着微笑,“只要是为了师兄……我从来都不会后悔。”
凌孤月双手发抖,丢了剑,将手握成拳头,“难道你害死师父难道也是为了我?”
身后的小仇见地上交错着两把闪着寒光的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令凌孤月愈加烦躁,“你想得到师父的秘籍也是为了我?”
沈落脱了力似的倒在身后的墙壁上,“我若不杀师父,师父就会杀了我们,我若不练师父的秘籍,三大长老就会杀了我们。”
凌孤月气道:“师父为何会杀我们?他教我们武功剑法,到头来是为了杀我们?”
沈落注视着他,见他睫毛上沾着碎珠一般的光点,不禁愣住了,“师兄……”
凌孤月忙侧过脸去,重重地眨了眨眼,待回过头来又是冷冷的样子。
沈落见他眼角泛红,强撑着走到他面前,轻轻为他擦掉脸颊上的泪痕,呢喃道:“师兄,不要哭了……都是我不好……”
“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凌孤月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沈落咬了咬牙,“师兄,你还相信我吗?”
“你且说,我自有判断……”
沈落叹了口气,“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静山老人?”
凌孤月道:“自然记得。”
沈落捂住伤口,缓声道:“静山老人来自西域的一个神秘的门派,名唤十方门。十方门有一种被历代门主禁止修炼的禁术,静山老人便是修炼了十方禁术才功力大增,但他也因此被十方门所追杀,不得已逃到了中原……而师父……”沈落叹了口气。
十方禁术?杜王爷也曾提到过这个邪门的武功,邱承姑就是练了它才得以报仇雪恨……静山老人果真练的是这个邪功吗?怪不得他当时需要自己的鲜血,看来是为了压制邪功反噬……凌孤月低头思索着。
沈落咳了一声,继续道:“师父与静山老人早有来往,他们之间……有一个交易。”
凌孤月疑惑道:“什么交易?”
“师父得到十方禁术,而静山……得到师兄你。”
“你说什么?”凌孤月如遭人当头棒喝,“当年是师父……”
“不错……”沈落道,“师父告诉了我静山的死穴在何处,最后他既拿到了十方禁术,也没有失去师兄。”
“那后来……师父修炼了十方禁术?”
沈落闭上眼,忽然掀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师兄以为他那时为何带我去后山闭关练功?”
凌孤月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有两道声音在他脑中不停地交战,一道声音说:“沈落杀了师父!不可饶恕!”另一道却说:“师父欺骗了你们!他是想害你!”
沈落看到自己的腕上的伤忽然弯腰作呕起来,眼中满是冷意,“那三年,他用我的血去滋养十方禁术……每隔一日就会在我的手上划一刀,新伤压旧伤,每一道都是那么疼……起初我还会反抗,他就把我扔到山洞中的冰湖中,按着我的头,过了许久才将我提起来,然后又按了下去,如此反复,让我尝到了溺水的恐惧……终于,我不敢违抗他了,他心满意足地享用着我的血。”
“每天我都是在惊恐中度过,那时我好想回到沉冬榭,想和师兄在一起……后来我就在石壁上画师兄,一边练功一边看着师兄的画像,就好像师兄就在我身边,这样强撑着度过了三年……”沈落忽又愤慨起来,“可是好不容易出去了,他仍不放过我,他将我控制在屏翳峰……还威胁我,若是我不听话,就将师兄关起来,取师兄的血练功……”
凌孤月终于明白了为何他出关后是那么的瘦,为什么怕起了水,又为什么疏远了自己,原来如此……
凌孤月盯着他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仿佛感同身受,也弯腰呕了起来。
沈落放下袖管,面上已是风轻云淡,咳了咳道:“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将师父逼下悬崖,自己反而修炼了十方禁术……从此以后,谁都不会再欺负我们。”他微笑着看向凌孤月,冲他伸出手,“师兄,即使我残杀同门,又害了师父,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凌孤月看着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终于知道了真相,然而真相竟是那般让人绝望。
这时,待在角落里痛哭的小仇却不知何时绕到了沈落的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之色,抬手劈在了他的后脑上。
沈落愣了愣,突然吐出一大滩血来,眼神迷离,还来不及收回手就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凌孤月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那个自己总是猜不透心思的男人真的倒下了。
像静山老人一样,被击中了风池穴。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却是恐惧。
“沈落?”他颤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