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去忙,我让长安下楼。”宋志娟挂断电话,起身去拍长安的房门。
“起来了!臻臻在楼下门卫室,你去接他一下。”
宋志娟拍了几下,里面才传出脚步声,房门开启,露出一张憔悴无神的面庞。
看到长安变成这副模样,宋志娟不由得心中一惊。
病了?
想到她下午进门时落汤鸡似的狼狈样,不由得一阵气结,她这是故意在向她示威啊,因为她理亏心虚,所以她才趁着严臻回家之前,故意淋雨让自己病倒,准备来个恶人先告状。
呸!
如意算盘打得太好了吧!
原本担心儿子,还想跟她一起下楼去接严臻,看来,是她的心太善良了。
“臻臻在门卫室,你去把他接上来。”宋志娟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长安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在宋志娟的监督下,她取了件外套披上,换鞋下楼。
室外温度奇低,冷雨扑面而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身上的棉衣如同薄纸一般,冷风一吹就透了,她觉得遍体生寒,每向前一步,浑身骨节都在叫嚣着疼痛。
可一想到即将与他见面,心又不自觉地开始乱做一团。
她的呼吸变得浊重而又急促,有一口气憋在胸口,胃里像火烧一样难受。
去门卫室要经过大院里的小花园。花园里此刻静悄悄的,只有一盏路灯在雨雾中发散着不甚明亮的光晕。
她脚步极轻地走过去。
蓦地,她愣了愣,漆黑的眼睛瞪得滚圆,表情扭曲地吸了口气,脚底却像生根似地站定,再也挪不动分毫。
她看到了严臻。
虽然他穿着不合体的便装,可魁梧峻然的背影,她只消一眼便认定是他。
晕黄的灯光下,他背对她站着,怀里紧拥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
透过他的腿侧,她看到一片扎眼的蓝色裙摆。
她觉得头上仿佛响起一声巨大的霹雳,震得她浑身麻木起来。
是她!
廖婉枫!
这时严臻动了一下,他并不是推开廖,而是捧起怀里女人的脸庞,直盯盯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头便低了下去……
那一瞬间,长安的面庞唰一下失去血色,她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齿间的铁腥味,才赫然惊醒!
“臻臻!你疯啦!”
花园一侧,宋志娟忽然冲上去,把紧紧抱着的两个人分开。
她拉着严臻胳膊,气急败坏地呵斥道:“你疯啦!这是婉枫!是婉枫!”
严臻眼神迷惘地拨开宋志娟的手,身子晃了晃,语声不清地嘟哝说:“嚷……嚷什么!”
满面晕红的廖婉枫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严臻,低声对宋志娟说:“宋姨,你别凶严臻哥哥,他今天心里难受,特别难受。”
宋志娟神色复杂地盯着廖婉枫,脑子里充斥着刚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
儿子这是怎么了!
居然和婉枫做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
她刚才好像看到长安了,她就在花园西边站着,想到这儿,宋志娟心中一凛,转头朝长安那边望了过去。
可是那条小径,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雨雾,根本没有一丝人影儿。
她的心像是坠入没底的网兜,噗噗往下沉。
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复杂状况,想到眉眼凌厉的童蓉,她不由得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
“宋姨!”廖婉枫腾出手去搀她。
她却闪了一下,主动避开廖婉枫,“我没事,哦,婉枫,你看臻臻回来了,阿姨也不留你了,你快回去吧,太晚了,小心拦不到车。”
廖婉枫愣了愣,宋志娟这是……在赶她走。
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原来她只是宋志娟利用的工具,利用她打击不听话的长安。
她这个宋姨,只怕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让她取代长安的位置。
可现在却不是争一时之气的好时机。
廖婉枫抬头看了看神思混沌的严臻,退后一步,微笑说:“好,听您的,阿姨。”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殇(三)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风雨之夜。
后半夜,严臻口渴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却看到面前杵着一双黑乌乌的眼睛。
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由地拍着胸口嘟哝说:“你吓死我了,妈。”
“啪!”头上挨了一巴掌。
“叫你喝这么多酒,叫你喝醉!我看你怎么收场!”看着浑不知事的儿子,一夜不曾合眼的宋志娟简直要气死了。
严臻蹙眉看向宋志娟,又看了看四周的摆设,诧异问道:“我怎么睡在这儿?”
“你不睡这儿,睡哪儿?你还有脸和你老婆睡觉啊!”宋志娟怒声低吼道。
严臻更郁闷了,什么叫有脸和长安睡,他怎么了,他……
等等!
昏沉沉的脑子里接连蹦出几帧画面。
阴雨、路灯、花香、蓝裙子……
他的心骤然一紧,腾地坐起抓住宋志娟的手,“妈,我做了什么?昨夜在楼下的花园里,我……”
宋志娟神情纠结地瞅着他,伸手捶打着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你,你这个混球!你怎么,怎么能亲婉枫!”
什么!
严臻面色骤变,像是头顶炸了个响雷,他握着宋志娟的手指猛然一紧,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宋志娟忍着疼,神色惶急的对严臻说:“你老婆看到了,看到你和婉枫……她一直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已经一夜了。”
好不容易把儿子弄回家,以为长安会借机大闹一场,谁知她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面,任凭她在外面搞出多大的动静,她也闭门不出。
之前,她趴在长安的门外偷听动静,里面静悄悄的,连一丝微弱的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觉得十分不安。
脑子里不停闪现出长安那张憔悴灰败的面庞,她不会是气怒攻心,病得昏过去了吧。
严臻神色愧悔地闭了闭眼睛,下床穿鞋。
“你干啥?”
“我去看看她。”严臻偏过头,看着失魂落魄的母亲,有句话梗在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起床一看,卧室门是反锁的。
他看看钟表,四点五十。
他转身对宋志娟说:“妈,您去睡吧,我等一会儿再叫她。”
宋志娟咬着嘴唇,表情挣扎地说:“她,她可能是病了。昨天下午淋着雨回来的。”
严臻神色黯淡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胸口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
母亲说的事他知道,他亲眼看着她魂不守舍地跳下水洼,看着她淋雨,他一路陪着她回来,可她一直没有回头。
他当时就该抛下那该死的自尊心,上前把她拉住,那样的话,即使她不原谅他,至少也不会病得这么严重。
“那我去睡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宋志娟熬了一夜身体早就吃不消了,她看了看神情晦暗的儿子,脚步沉重地回到房间。
她不敢关门,生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外面的小祖宗再闹起来。
严臻像石像一样纹丝不动地立在门前,任凭时间流逝,一直到天际微明,窗外传来短促明快的起床号,他才用手里的钥匙打开卧室房门。
屋里光线昏暗,偌大的床铺上蜷缩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儿。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刚要在床边坐下,却听到一声沙哑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出去!”
他僵在那里,手指停留在半空,像个姿态怪异的木偶一样,看着缓缓坐起的长安。
她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看起来比昨天还要糟糕,看他不动,她那双浓眉不自禁的向上挑了挑,冰冷的目光毫无温度地射向他。
他就在这样澄净如冰川一样的眼睛里渐渐败下阵来。
他错了。
他错得不可原谅。
这次,他真的把她伤到了。
目光一闪,不顾她的抗议和挣扎,硬是把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