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没想过,温文尔雅,眼高于顶,被全校女生视为宝贝的温子墨会喜欢她。
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生,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可能就是学习还可以。
可现在,温子墨竟然说喜欢她。
不仅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她表白,还,还亲口承认……
长安避开温子墨灼热的视线,退了一步,说:“我不打算早恋。”
“没有让你早恋,只是提前向你打个招呼,请在高考后等着我。你会等着我吗?”温子墨盯着眼前黑黑发顶,紧张地攥住手指。
长安没有立刻回答他。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温子墨的角度看来,只能看到她那一排黑浓卷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不安地颤动着。
过了大约二十几秒,或是更长的时间,长安抬起头,问温子墨,“你也要考清华吗?”
“对。”那是他的理想,恰好,也是她的必争目标。
长安想了一会儿,冲他轻轻一笑,“那好,我们就高考后再见。”
温子墨怔然一瞬,一阵狂喜从胸臆间汹涌而出。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长安——”
长安敏捷地从他侧面穿过,朝走廊的方向跑,“上课了,温子墨!”
温子墨追了两步,看追不上,就高声叫道:“清华见!”
走廊上,长安闷头狂奔。
“长安!”
“呀!”
长安和刚刚跑上楼梯的长宁撞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长宁揉着肩膀,质问比她高不了多少的长宁。
长宁黑着脸,拉着她走到一边,低声问:“是不是温子墨?布告栏的字是不是他写的?”
长安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瞅着长宁,说:“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我问你,到底是不是他!”
长安别开脸,“你别问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那就是温子墨了!
长宁嘴角一沉,鼻孔里几乎喷出火来,他不理会长安,扭头就朝高三一班走去。
长安紧紧拽着他,“你干嘛!找人打架啊!”
长宁想要挣脱,却被长安拖住。
两人正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一声杂乱的脚步声。
“长安——”
“长宁——”
两姐弟同时收手,惊讶地朝前方望去。
几分钟后,长安和长宁被高三年级主任带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推门,黑压压的一群人。
除了年级主任孙兴,长安和长宁的班主任也在,咦,爸妈单位的领导徐建国怎么来了,他的身旁站着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一个个神色古怪的看着姐弟俩,谁也没有主动说话。
长安和长宁对了个眼色,长安心想,她闹出来的动静也太大了吧,学校居然把父母单位的领导都找来了。
“徐叔叔。”长安硬着头皮问候道。
徐建国看到并排站着的姐弟俩,眼睛蓦地泛起红潮,他用力睁大眼睛,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长安面前,停下,用双手压在长安和长宁肩膀上。
时间静默了几秒,“安安,宁宁,你们……你们父母乘坐的班车发生车祸,人送到市医院已经……”
长安灵动的瞳仁突地僵住,她的眼睑撑到最大,目光却毫无焦距的盯着面前晃动的人影。
“你……你说什么?”
第六章 人活着不容易
深夜。
六局院。
三栋一单元长家白烛长明,香雾缭绕。
仅有七八平米的客厅家什搬空,只余靠墙的一张黑色长桌。桌上摆着长道廉夫妇的遗像,两人笑容灿烂,深情地凝望着他们的小家。
“噼!”烛油溅在灯芯上,爆出响声。
蜷缩在墙角,双手抱膝的长安猛地一惊,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隙,望了望空荡荡的四周,她张开干裂的嘴唇,想叫长宁,可喉咙完全哑掉了。
她朝里收了收膝盖,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膝头,默默地凝望着与她数尺之隔的父母……
徐建昆老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走进长家,入眼就看到这让人揪心的一幕。
长安正蜷缩在地上无声地痛哭,那样单薄的一个小人儿,整天在他的灶台前围着他徐爷爷徐爷爷叫个不停的娃娃儿,咋……咋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唉……
心脏抽抽地疼,眼窝子一下就湿了。
徐建昆轻轻咳嗽,“咳咳,安安,快来吃面。”
地上的人影儿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破了的风箱,“徐爷爷。”
这一声凄惶无助的徐爷爷把徐建昆叫得是心酸难抑。
早晨遛弯还碰见有说有笑的长家小夫妻,没想到一转眼就是阴阳两隔。
出事之后,他的胸口总像是堵了块石头,连喘气都觉得困难。可他不能在孩子面前失态,这俩苦命的孩子还指着他给拿劲儿呢。
他抻了抻发涩的眼皮,走上前,把面碗放在方凳上,“吃饭!孩子!有徐爷爷在,你俩就饿不着!嗳,宁宁呢?宁宁——”
徐建昆前后看了看,发现没人。
“他可能出去透气了,之前一直说他头疼。”长安说。
徐建昆揪起眉毛,“肯定是被那个坏蛋给气的。你那个叔叔,瞅着你们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居然打起了抚恤金的歪主意,今天更是过分,他竟然跟你徐叔叔要赔偿金,我儿子质问他,说你养两个孩子吗?你猜他怎么回答,切,他竟说钱多就养,你说他是不是欠揍!”
“他不是我叔叔!他是个混蛋!”长安嘶吼道。
长知恩不是她叔叔,他只是爷爷收养的弃婴。
可他不仅不懂得感恩,还整日里偷鸡摸狗,不务正业,生生把爷爷和奶奶气死。这还不算完,没了靠山的他又黏上了善良的大哥。这些年来,长道廉夫妇没少倒贴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长安和长宁极其厌恶有着一副丑恶嘴脸的‘叔叔’,下午长知恩当着姐弟俩的面撒泼打滚演的那一出闹剧,现在回想起来还令人作呕。
“混蛋!那家伙是混蛋!徐爷爷知道了,知道了啊。安安,好孩子,不说话了,快让嗓子歇歇,赶紧把面吃了。”徐建昆端起碗,用筷子挑了面,一边吹风散热一边把碗塞进长安手里。
“快吃,爷爷特意加了好些卤牛肉,你和宁宁最喜欢吃的。”
硕大的陶瓷钵碗几乎要把她的脸整个罩住,奶白色的汤底,青翠碧绿的小油菜,一根根晶莹透亮的细拉面上是一块块卤得酱汪汪的牛腱肉。
她盯着拉面看了好久,抽了抽鼻子,说:“您这样可赔大发了。”
徐建昆愣了愣,随即摸着鼻子笑,“只要你俩愿意吃,赔死我也愿意!”
“徐爷爷。”长安抬起头。
“别介!别介!爷爷最怕你使大招了!”见长安还没动筷,他佯装发怒,拧着眉头,呵斥道:“快吃!别让徐爷爷生气!”
长安拼命忍住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猛地吸了下鼻子,挑起一筷子面条,大口吃将起来。
徐建昆看她一口气吃了半碗面,才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灵桌。
他从灵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七寸的黑白相框,佝偻着腰缓缓走到一边坐下。
那不是爷爷的遗像吗?
长安好奇地看着徐建昆。
“老长啊,廉子和他媳妇的事……唉……老哥,对不住你啊,没能完成你的遗愿,如今还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娃娃遭罪,是我,是我没能尽到长辈的责任。你呢,就看在咱老哥俩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欠你的,你先记着账,等我过些日子去找你的时候,一并给你还上。”
徐建昆抹了把脸,又望着长道廉夫妇的遗像说:“道廉,春秀,我知道你们魂魄未散托梦给我就是怕你的一双儿女遭罪。你们放心,安安那个混蛋叔叔,绝不可能霸占你们的抚恤金。我和我儿子建国说过,我徐建昆活着一天,就会护着这两个可怜的娃娃,绝不会让他们遭罪!可是……道廉,春秀啊,你们走得亏啊,走得太亏啊。那条路……那条路……若是没那么破,弯道处再能多个围挡,那你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