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89)
莫廷轩将信递给卫姜,卫姜看过,道:“如此,属下得先让那人回去才是。”
莫廷轩点点头。
等到正午无信,莫廷轩负手而立,神色凝重。宇文尚卿前日得皇上召见入宫的,那昨日突然离京一定是因为皇上有旨意。这种时候,皇上让他离京去做什么呢?
第82章 心思
慈裕宫这边,太妃从张嬷嬷那里得知皇上传召宇文尚卿入宫对弈,太妃点了点头,神色却有些怅然,道:“看来皇上真是很看重宇文尚卿。”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太妥当,摇头道,“唉,本宫就是希望皇上能跟廷轩多亲近亲近。”
张嬷嬷没法评论这事,只道:“皇上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这几日看着都很沉默,也不愿与人说话。可不管怎么说,这心情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恰巧宇文少将军棋艺了得,那自然是要传召他的。”
太妃道:“大约还是因为本宫心里有些偏着淳衫。虽然本宫身边孩子多起来了,可这些孩子里面只有淳衫是本宫手把手地养了段日子的,那感情总是不同于其他人。”
张嬷嬷笑道:“那可不是,您在昭璧公主身上可用了心了。公主那时还不足周岁,那时在行宫也艰难,没有奶娘,一开始只能喂些清粥,公主瘦得可怜人。后来您想尽办法才让人弄了只母羊来,经常做了羊奶羮喂她,公主也没违了您一番心意。”
太妃也想起这些事情来,脸上漾出了笑意,道:“是啊,她最爱吃那羊奶羮,本宫咱们就在院里的炉子上给她做,她每次都吃得,那两个大酒窝……,”说着,太妃又觉得难受起来,叹了口气,道,“她身世这么可怜,本宫总盼着皇上能更她疼爱一些……,”可这么说太妃又觉得是以己度人了,再想到如今淳衫还是下落不明,心里更是难受,问道,“怎么。廷轩还没得了旨意出京去寻人吗?”
“没有。”眼见着太妃眉头又要皱起来,张嬷嬷忙劝慰道,“王爷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待着,没有出门,大概也是等着皇上的旨意,随时准备出发呢。”
太后有些疑惑,道:“没有出门?他既留在京中不需要处理军务吗?本宫记得他原先可是半刻也不得闲的。”
“这不是为了昭璧公主的事儿,其他都搁下了吗,王爷回来主要是为接待使团,那些军务也就暂未移交回来,京里的差事由他人暂代,京城周边的莫家军中魏将军被派去去护送使团,暂代的副官与王爷不相熟,自然不好事事去找王爷,这可不就闲下来了吗?”
“魏让护送西鸠使团?”太妃很是诧异,“你从哪听说的?”
张嬷嬷更是诧异,这种事情太妃竟然不知道吗?她想了想,不由也觉得奇怪了,道:“老奴是前日去别宫时听到两个粗使的聊天说起来的。怎么皇上没跟您提过这事?”
太妃的面色冷了下来,神色也变得有几分肃然。她虽不主动过问和评判政事,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皇上通常都会详细地告知她,像谁护送使团这种事情理应会提及。而这次皇上非但未主动告知,甚至连张嬷嬷都是偶然从别处的粗使下人那里听来的,这绝非偶然。太妃想了想,道:“你即刻去找了皇上来,本宫要马上见他。”
见上一刻还只是有些忧虑地和她说着家常话的太妃突然变得面色苍白,张嬷嬷不敢多问即刻出门传话。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就赶到了慈裕宫。皇上见太妃一人斜靠在软榻之上,左右服侍地都已摒退,就连张嬷嬷都只是将他迎到门口就驻足不前,他便吩咐胡肃也留在门外候着。待张嬷嬷掩好了门,太妃开口道:“茶已经给你斟好了,你先喝几口。”
皇上一愣,母亲已经好久没有对他用过“你”这个字了,他不由得回想起年轻时偷偷跑去跑去行宫探望母亲的日子。那时,他总是风尘仆仆地赶过去,然后想尽办法溜进行宫,不免弄得狼狈。母亲心疼他,每次见面请安什么的都放一边,先让他喝茶休息,在他喝着茶的时候母亲就会亲手给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皇上心中一暖,应了声是,大跨步地上前,将茶一饮而尽。见她如此,太妃的脸上透出几分欣慰的神色,指了指榻侧摆放好的太师椅,道:“过来坐吧。”
皇上依言坐到太妃身边,问道:“母亲急着找朕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太妃点头,道:“我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事,眼瞧着都已经好几天了,这才找你来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再让廷轩去找淳衫啊?”
皇上身子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往椅背上一靠,笑容仍显得轻松,看不出什么变化:“朕自会安排的,母后不必担心了。”
太后却并不就此打住,继续问道:“淳衫不见已有好些日子了,我实在很担心她,廷轩既然已经接待完使团了为何不尽快安排他去找人呢?”
皇上见自己有意回避,太妃却并不打算就此放弃这个话题,心中的暖意消退了几分,可言语仍很是恭敬,道:“这其间有些母后不知道的事情,朕会处理的,还请母后相信朕,不要再多过问这件事情了。”
太妃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在她的注视之下,皇上的面色丝毫不变,却给人益发坚定之感。太妃不由颓然,道:““好,好。我年纪大了,诸事也做不了主,说什么话,皇上也不肯听了,可我就连知道一下也不行吗?”
“母亲。”皇上叹了口气,道,“您不要逼朕,有些事情不让您知道,是为了您好。”
太妃一反常态,不依不饶地道:“为了我好?那我来问问皇上,魏让护送使团出行一事,皇上为何不告诉我?”皇上皱了皱眉,道:“不过是些行程细节的安排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妃打断他道:“皇上别跟我打马虎眼。若非有人刻意安排瞒着我宫中上下,我断断不会到今日才偶然得知!皇上如此瞒着我,是怕我看出什么吧?”
皇上面色开始变得冷硬,不再说话。太妃心中大震,声音略带颤抖地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种心思的?你要把廷轩怎么样?”
皇上的声音满是怒意,却有更多的坚定和不容置疑:“朕已经说过了,这些事情母亲还是不要过问了。”
太妃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满面痛苦之色,她喘息之声渐重,努力支撑自己坐直了身子,逼视着皇上道:“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对廷轩起了这种心思,是在给昭璧指婚前吗?”
皇上看着太妃的样子,心中大为不忍,又马上明白了太妃问这话的意思,自觉心中愧疚。母亲的问题他回答不了,他早就觉察到自己厌恶痛恨一切威胁,在潜意识中早就对莫氏这种功高震主的家族结局有所设想。他虽未想到这么快就能达成,可机会难得,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这话却不能对母亲讲,皇上沉沉地叹了口气,态度不自觉地就柔和了几分,道:“母亲,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意义?”太妃不再看他,颓然靠回身子,目光转而盯着头顶宝石蓝的绣花帐子,呢喃道,“淳衫的母亲为了你叛教出逃,遭仇家追杀,你可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皇上冷冰冰地打断太妃的话,“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可形势所迫,我别无选择。”
太妃突兀地轻笑了两声,道:“别无选择?别无选择?莫家军功累世,断无出手相帮的必要,可廷轩却选择佐助皇上牵制刘氏一族,皇上这才能夺回朝政,坐稳这个位置。廷轩却触及文官利益还累及名声,皇上非但不对莫氏加以封赏,如今竟还要捅人的刀子,难道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之举吗?”
太妃的话已说得极重,皇上的脸色一时变幻莫测,肌肉僵了片刻,才道:“正如母亲所说,莫廷轩既无必要帮朕,又为何出手?母后真的相信他无所求?依朕之见,说到底也是贪恋权势罢了。母亲,人心是会变的,莫氏原先再显赫也不过掌管些边境大权,后来却借势到处深耕势力,焉知他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不会变的更加欲壑难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