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辞(88)
直到昭璧出走,莫廷轩入宫拜见太妃之时才对皇后起了疑心。南仲灭国毕竟是上一辈的事,又过了那么多年宫中没有人提起,经太妃一提他才知道皇后正是仲国的公主。而仲国是被父亲率领莫家军所灭,这可是覆国灭族之仇,焉能不恨?况且皇后是皇上的枕边人,又得皇上敬重,说到影响皇上的心思,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今日不止印证了这个猜测,莫廷轩还看出皇后痛恨取代了她儿子的昭璧。眼下昭璧的事最重要,无论如何也要拿个章程出来。原来,莫廷轩只想着不能再让昭璧回王府,如今看来连皇宫也不要回了。只是,那个花名在外的慕容佑不是个可托付之人,宇文尚卿的人曾昭璧是被掳走的,既如此跟着慕容佑一定非她所愿。
莫廷轩又想到从代康得来的消息:昭璧在代康开着间铺子,还开的有声有色。干脆趁着她人在越国地界上让祖英联合魏让把她救出来。本就是掳来的人,西鸠使团不敢声张。然后让祖英护送她去代康,以后也就在那里保护她,或者她愿意去其他的地方,一切都随了她。
正在莫廷轩犹豫不定之时,得到成佳传回的消息。成佳跟的那两人一路上都在打听祝淼的下落,目前已到了蒙州一带,像是奔着芜山去的。想到在丛林中时昭璧那吓人的脸色,莫廷轩暗觉不妙,难不成是那时落下了什么毛病,严重到必须祝淼亲自医治?这消息从蒙州传递过来需要时日,算起来他们应该早就到达芜山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可若她病的严重,祖英怎么什么也没有提到……
莫廷轩一时思绪纷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知道再也不想在环安行宫待下去了,只恨不能马上飞过去亲眼看一看她才能放心。
他俯身马背之上,骏马一路狂奔,却还未到京城便冷静了下来。
他慢慢直起身子,紧握缰绳的手不觉间松了下来。他去干什么呢?若要救人,有魏让和祖英联手,西鸠使团又毫无防备,必定可行。他去了只会带去麻烦而已。
卫姜见王爷不过一日就回来了,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着刘贵妃薨逝,皇上停朝了两日后并没其他的指示,王爷这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趟京。
卫姜刚要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他手里是郑行昨日递回的线报,可那与其说是线报倒不如叫流水账,宇文尚卿在京的话就是一日一递,每次千篇一律地都是宇文尚卿日常起居和活动,事无巨细一一细说,卫姜觉得是王爷更多是怕他出什么幺蛾子拘着他才给他布置了这任务。而他每次递回来的东西王爷也都是扫一眼就放到一边了。王爷看上去情绪有些低落,卫姜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时候递这种无关紧要地线报不大合适。
莫廷轩的目光却在他僵了一下的手上扫过。
“郑行的。”卫姜这才硬着头皮递了过去,却见王爷接到后并未马上拆开,而是凝视了那空白的纸封许久,打开信后竟也看了许久都没有放下。难道宇文尚卿那边有异常情况?卫姜一时好奇心起,直到莫廷轩垂手放下信,他才意识到王爷没有吩咐,自己不该留在这里,忙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莫廷轩没有留意到这些,他此刻心情复杂。郑行在信中说昨日皇上召了宇文尚卿入宫下棋。莫廷轩早就听说过,宇文尚卿棋艺了得,皇上不时会传唤他入宫对弈。宇文尚卿年纪轻轻,有了平定北境的战功,有了在六部任职的资历,如今又能时常在皇上面前露脸,以后必定青云直上。
莫廷轩不由感叹,总有些人运气更好一些,这就是命。他身居高位,倒不羡慕宇文尚卿前途无限,只是觉得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指婚,宇文尚卿凭了战功去求娶昭璧,两人定是恩爱和美,昭璧又何至被他拖累至此。
莫廷轩心中难受,他明知不该却仍自欺欺人地劝自己,那宇文尚卿这么快就能同意娶昭华公主,想来当初对昭璧所谓的情深,也不过就是为了攀龙附凤,未必就是可托付之人。可他又觉得这么说似乎冤枉了宇文尚卿,想当初宇文尚卿得知自己与昭璧定下婚约,竟能冒险与突鹄决战,之后还要带了她远走天涯,身家性命、高官厚禄皆可弃之不顾。后来昭璧不知为何半路折返,宇文尚卿由爱生恨,更是要在宫里就对她下手的,执念深到了这种地步,莫廷轩不由奇怪,他怎么不过短短的时间就同意与昭华的婚事了呢?
当初祖英打探到皇后召见过宇文尚卿一两次,甚至皇上和宇文尚卿首次对弈就是皇后促成的。再就是北疆换帅一时,虽根上是因为皇上担心莫氏功高震主,但这换去的人选想来只怕也与皇后有关。而皇后这般费心尽力的拉拔宇文尚卿,却迟迟不求皇上为昭华公主和宇文尚卿指婚。如今,太后在环安行宫中“养病”,太妃身体也日渐虚弱,无论哪位有个万一,都是国丧三年。皇后难道不担心这些,不怕昭华的婚事被耽误了?
这么一想,莫廷轩顿时觉得,皇后对指婚之事处理地非常低调有耐心,连让昭华公主相看都是选在了廷轶的接风宴上。而宇文尚卿的庆功宴就在不久之前,若真想让昭华公主看中,必定是安排在在宇文尚卿的庆功宴更为合适。
莫廷轩的脑海中蓦然就跑了个念头出来:会不会皇后根本无意让昭华公主嫁给宇文尚卿?可皇后为宇文尚卿谋势却是真的。那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关联,值得皇后甚至不惜以昭华公主作为掩帐?
因着皇后的出身,莫廷轩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他曾从父亲那里听过,对仲国的作战任务最早一直是由宇文家承担,两国议和之后先皇下旨换了端家率军驻守,再后来决战之时则是命父亲率军出战。几家之中,宇文家最擅长水战,又对仲国的情况十分了解,这一调换显然不合情理,可莫廷轩所知仅限于此,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清楚。莫廷轩喊来卫姜,道:“去方大伯那里问一下当年先皇为何不让宇文家攻打仲国。”
方大伯称的是老忠勇公的副将方敏,比老忠勇公还年长十岁,骁勇善战,在对仲国作战中伤了胳膊,老忠勇公为他在京中谋了个闲差。卫姜领命而去,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他禀道:“方老将军对其中的因由并不十分清楚,当年有各种各样的传言,可后来宇文家只是调换到了东南沿海,所以传言保不准是捕风捉影。不过有一种说法,老国公爷当年亲口提过,说是议和那些年,宇文老将军守着南边的时候,跟南仲的一位王爷的来往密切,先皇因此心有顾忌。”
老忠勇公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莫廷轩知道父亲既然这么说这事九成是真的。但先皇只是将宇文家调换了地方,之后也并未弃之不用或是削弱势力,想来只是一些个人的往来并未影响到越国的利益。那这些跟宇文尚卿和皇后之间的异常会不会有关呢?莫廷轩琢磨着,顺手又牵起了郑行的线报,道:“今天的也快到了吧?”
卫姜看了一眼才明白了王爷在说什么,抬头看了看日头,道:“应该已经到了,比平时晚了些。”莫廷轩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坐到桌前磨起墨来。卫姜觉得王爷可能是急着看,道:“属下马上去问问,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必。”莫廷轩已经放了笔,将一张写好的字条略一折给了他,“把这个传过去。”那字条半掩半折着,“查身世”跳入了卫姜的眼中。
卫姜急巴巴这边地等着,递信的人却是直到晚上也没有出现,这可从来没有过。他不由得担心起郑行那边出了问题,整夜都没有睡着。还好第二日一早那人出现了。
见递信的人并不清楚为何今日的会晚到,他犹豫了一下,让那人稍等,先去见了王爷。
莫廷轩闻言赶忙拆开信来看,里面先是如往常一样的流水账。到了最后字迹却变得潦草,应该是匆忙之中写下的。说是宇文尚卿的随从忙活着收拾东西,府中还有人备马,看着是要马上出远门的样子,他先递回这些消息,若是明日正午前无信那就是他跟着一并出去了,不必担心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