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面(6)
慕容愣了一下,耳微微热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幽怨地想:谁不是呢?
心知彼我牵念,怎知彼我可是同等心思?
燕旻并未等着慕容说甚么,勾了勾唇角,转移话题:“卧房尚未安排,你预备睡我隔壁,还是与我睡一间?”
慕容腾地红了脸:“……”
“开个玩笑,”燕旻风轻云淡地起身去找执事,“本山庄多的是客房,哪有少你一间的道理。”
慕容心情复杂地看着燕旻的背影:“……”
山庄不幸也有不少藏书,于是可怜的慕洗马又有了活儿干。他算是明白了:到山庄来,就是燕旻换个地儿看书,他换个地儿干活。
慕容整理书时见燕旻挑了本书后翩然离去,忍不住想:此人一不当皇帝二不当官,读恁多书干甚?
没一会儿他又想:也罢,人闲着总得有点儿事儿做,读书总比像崔温那样逛窑子好。
是晚慕容回房时,瞥见燕旻的卧房有甚么不同于烛的事物亮着。燕旻不在房中,慕容定睛朝他门内一瞧:嗬,感情好,居然是四年前上元时慕容送他的花灯!
慕容早快把这东西给忘了,乍一看见自己十七岁时亲手扎的玩意儿,真是怎么看怎么丑,简直疑心自己当年是如何有脸把它送给心上人的。他正深刻地自我怀疑着,冷不丁身后极近处响起个声音:“阿容在瞧甚?”
声音之近吓得慕容差点平地摔跤,被燕旻扶了一把,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抚过他腰侧。慕容瞬间出了一层薄汗,迅速闪开,嗓子梗得有点哑:“没……”
“早些就寝,明儿任你看。”燕旻没事人似地走近卧房,转身阖门,抬眼朝慕容微微笑了一下,“做个好梦。”
门扉应声而毕,慕容:“……”
翌日晌午,燕旻请执事备妥所需――他要泡温泉。
执事很震惊:“殿下,已入夏了!”
燕旻:“是啊。有问题么?”
执事闭上嘴,领命了。
申时,慕容奉口谕随执事前来见燕旻。
温泉四处水汽氤氲,慕容甫一近之,便觉山间凉意尽褪。他不禁回忆了一下他们来白鹿山庄的由头――“避暑”。
……太子殿下开心就好。
然而待慕容更进一二步,看清燕旻露在水面上的半片胸膛以后,他便摸摸驻足不敢上前了:“殿下召我来所为何事?”
燕旻――一个过着太上皇般日子的太子,正十分惬意地泡着温泉吃着水果,见慕容至,原先半阖的慵懒双目有了些精神,笑眯眯道:“此泉泡来甚快,阿容何不一同?”
“……”慕容呼吸一滞,“……谢殿下美意,我……怕热。”
“唔,既然如此,你来,”燕旻一招手,“今日得了几册新书,你念与我听。”
慕容:“……”
他又一次对洗马这官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慕容接过书,未曾留心认命地念了起来。本以为是甚么史家纪传,念着念着,他觉出不对劲儿了――这他娘的怕不是民间志怪小说!
而且还是不正经的那种。
“正是:香蒲暖塘甘泉液,娇荷湿叶鸳鸯叠。硕……硕藕盈浆出泥浅,帐外中天一轮斜。”
什么平仄不通的淫诗!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三神器:chun梦,意yin,zi慰。
慕容:是太子了不起么!
燕旻:是的
慕容:
燕旻:了不起
我觉得我诌的yin诗也很了不起。
快表白了!!
明天2k大肥章
☆、我意
燕旻为之绝倒,慕容将书掷在一旁,脸一黑:“我不念了。”
燕旻好容易止住了笑,顺了顺气,倚倒在泉池边上,戏道:“你同兆雁四处风流时才多大?而今及冠了,如何反倒受不住此等诗作了?”
慕容:“……?!”
他惊觉燕旻对他,误会有几分严重,轻嗑了一声,正色道:“殿下,我先时……确随兆雁兄见识过些……烟花之地,但我,甚么都未做过。”
燕旻抬眼看他。
慕容顿了顿,面上微微红了,垂目道:“说来只怕殿下要笑,那些个倌儿姐儿,皆以为我,咳,‘不行’。”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燕旻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而大笑。笑止,他眉眼犹弯,转过身来:“所以,阿容究竟行也不行?”
慕容:“……”
“彼时你方束发未久,想来,怕是尚未到时候罢。”燕旻语气轻快道,忽然双手一撑泉岸,“哗啦”一声起了身。慕容猝不及防地看见他清瘦修长的身子,急忙错开视线,脸腾地烧着了。
然而燕旻毫不避讳,将湿淋淋的长发往身后一撩,前进几步走过慕容,还顺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否则岂不白瞎了如此颜色?”
这人手是湿的,将温热的泉水尽抹在了慕容脸上。侍人上前为燕旻更衣,慕容仍愣在原地,不敢回头。直到燕旻一句“随我用晚膳”传将入耳,他才如梦初醒,觉到脸上微凉。
他一转身,正见燕旻将一苍色发带束上。
霎时间记忆如捉不住的影掠过心念,他怔了半晌,蓦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昨晚的某句话。
于是他才凉下来的脸又热了:“……”
是他想多了罢?!
戌时末,燕旻置一胡床于室外桃树下,唤执事来问:“云忍何在?”
执事:“慕洗马在阁中校书。”
有花瓣落到燕旻衣上,他拾起,又问:“你看桃之夭夭,何日凋尽?”
执事莫名其妙,答:“想必不久了。”
“不久了。”燕旻重复了一遍,忽道:“拿酒来。”
“……这?殿下,您……”
“劳驾,”燕旻打断他,“我记得白鹿有陈酿。花月如斯啊――有点儿想了。”
一个时辰后,慕容随执事寻来时,燕旻正绕着那棵无辜的桃树一步一字地歌:“南风此至兮白鹿山,白鹿庄上兮我花乱。我花纷纷兮如我意,我意何往兮南风寄……”
慕容听罢,问执事:“……他是在发哪方面疯?”
执事忧心忡忡:“大抵……是酒疯。”
慕容登时变色,尚未来得及开口,瞥见燕旻身形不稳,当即一个箭步上去将之扶住――他瞬间被酒气扑了一脸。
再一看,边上一个酒坛子已见底了。
慕容脸都白了,转向执事:“你怎不……”
“拦了,”执事道:“拦不住。”
慕容:“……”
他又转向燕旻,好声道:“殿下,饮酒伤身,你五内较常人虚些,下回莫饮好么?”
执事忍不住插嘴:“殿下醉后记不住事,洗马还是待殿下酒醒罢。”
“记不住事?”慕容一怔,“怎么个……记不住法儿?”
燕旻站稳抬头,果真是面颊泛红眼神迷离,忽笑道:“今夕何夕?”
执事道:“事无巨细,一律记不……”
他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只见太子殿下把洗马郎给抱住了。
燕旻圈住慕容的腰,将颔枕在他颈窝,软着嗓子道:“子兮子兮――修长如此矣?”
慕容浑身僵硬:“……”
说话都不正常了可见是醉得不轻,燕旻双臂蓦地收紧,向上一用力――然而,慕容并没有被抱起来。
燕旻松开他,退后一步:“子腰也纤兮,我力也弱兮!”
慕容:“……执事,劳烦唤碗醒酒汤往殿下卧房,我想办法将他弄过去。”
执事如蒙大赦,当即跑了。
“彼何人哉?见美犹走?”燕旻一指执事去向,顿了顿,又大笑,“人莫不盲,我独如炬!”
未等慕容开口,燕旻猛然捉了他的手:“但为相府一言,何至东宫?”
“但为相府一言,”慕容反问,“何纳我来?”
燕旻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理所当然地答:“美也如此,何不纳来?”
越讲越像纳小妾,慕容忙止住话头:“殿下醉了,就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