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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拢天下,殇曲悠悠(45)

作者: 柒嘻 阅读记录

“小姐……”月灵随之低沉,指尖流转到对方腕上脉搏,沉默之余低言:“小姐身子单薄,体乏心劳,最该静心将养。”

司马梓摇头,嘴角浅浅勾起无奈,“尚且不能。”视线游折,落向灯台上被窗缝渗入的风鼓吹得起伏不定的烛芯焰火,轻叹:“树欲静而风不止……仕途之上,明争暗斗,权势倾轧,无心权谋的人亦不能自在随心,我爹如此,伊墨也是如此……当年之案,你我仅有猜想,无凭无据,还不是空谈……如今他们连伊墨也不放过……”司马梓忽而抽手而起,闭目接连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满门显耀,世袭侯爵,皇亲国戚,位极人臣尚不知餍足。”

月灵顿了顿,见她家小姐怅然远眺言尽于此,这才轻声问:“小姐,他们又有动作了?”

司马梓眼中萦集厉色,“小动作不断,台面上还是老样子,一团和气。”捏起了拳头,恨意油然而生,“南边,前些日收到榽儿的信,说是见过伊墨……这几日,再无讯息。”

月灵稍舒口气,“小姐且宽心,萧主子与三小姐都在,况且将军还有官职武艺在身,无碍的。”

司马梓顺应地点头,“但愿是。”暗恨自己谋算几载,终归无能,危急关头全凭外祖家世与旁人外力……难怪世人痴迷不过权势。她沈念,不过其一。

月灵为司马梓斟茶,递出,等司马梓回神接过,轻声问:“小姐,您不是说未免为人留意,少些往来么,怎么今日您……”

司马梓随手放下茶盏,偏头扫过门窗方向,对上她的眼,神色肃然,“瞒不住了……皇帝多番被拒,今日要我来,与‘萧贵妃’缓和关系。”末了,又笑,“纸终归包不住火。”

月灵反手拉住她袖口,“小姐预备如何应对?”

司马梓摇头,“见招拆招罢了。”轻笑着叮嘱她:“若被知晓了,你不可强出头……我设法救你出去。事发总还能拖几日,舅父与榽儿约定:事有进展,维持通信,若那时蜀地还无好消息,”司马梓闭了闭眼,咬牙道:“你快马去北境。老侯爷信重伊墨,李家军为她驱使,大不了、”

月灵恍恍惚惚地身处震惊中,想通其中关节,噗通跪倒在地,“小姐,军情大事,您可要三思啊!”

司马梓摇头,“还未到末路。我是想着,老侯爷之后,朝中再无人熟悉北境胜过伊墨,再加威望……若北境不安,皇帝必定启用她。只要她回了北境,无疑是鱼入大海,虎归深山。”

月灵松了口气,瘫坐在地,想了想仍觉不妥,“可是小姐,若是北境无碍呢?”

司马梓直视她,无话。

脑中混沌被贯通,月灵跪伏在地,声音哽咽,“万请小姐三思!”她随她家小姐一路走来,见证沈念从久居闺中的富家小姐蜕变为隐忍筹谋事事亲为的孤身女儿,从淡漠疏离心思深重的学士千金到如今被困深宫杀伐果决的孤家寡人……

月灵知道,若司马梓决心走出这一路,绝难回头。

无论沈家能否正名沉冤,她、将为皇后司马氏栽种的因果,禁锢终生。

月灵重重叩首,继而被司马梓扶起。

司马梓看她一眼,抚慰地笑过,转身要走,见月灵要送,伸手拦下。

月灵定定望着她出门,瞧着她背负着沉重的头饰宫装与内在深重的情义纠缠,抑住心酸,敲定主意:无论前路如何,同去同归。

·

京郊一处二进院落,挂名书院,白日里,文人墨客络绎不绝,入夜,稀疏人群缓缓散去。

正房与东西厢房里,书声琅琅,吟诗作对或舞文弄墨,大有人在。

前院人声鼎沸,后院门可罗雀。院中,三五小厮打扮的人,或凭栏而坐而伏桌酣睡,各作懒散姿态。

暗卫皆作书生打扮,潜藏在前院人群几处,顺势附庸风雅。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喧嚣声低哑,约定下再战之期,聚集小院的人结伴而归,或尽兴或败兴。

一人捂着肚子,出门之前脸色焦急,撇下同伴向后院去慌张寻茅厕。

他的同伴在原地捧腹大笑,半柱香后,见那人蹒跚而出,形态狼狈。几个同伴纷纷摇头,左右搀扶他,高声抱怨几句,并行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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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案后男子挥毫泼墨,下首跪一地书生打扮的便装暗卫。

不待皇帝问起,领头跪着的人先行作答:“主上,驸马等人又去了京郊那座书院。”

笔锋一顿,凌晟抬头,轻嗤,“本性不改。”史岩拉拢朝臣,结党营私并非一日两日,暗卫不定期将他及党羽动向如实上报。在伊墨回京遇袭之时,他已然登门斥责过史岩等,没成想那人还是不知收敛。略带薄怒,索性放下狼毫御笔,“可有打探到他们议论什么?”

“臣下无能。”跪地之人纷纷将头伏低,为首的紧接回话:“后院守卫外松内紧,常日不许旁人靠近。今日属下佯装内急,依旧无法入内。“伏地叩首,“请主上降罪!”汉白玉地砖触感温润,众人伏地呼出的热气均匀铺洒其上,纳回肺部的气息唯有冰寒,盛满天子之怒的冰寒。

凌晟拂袖,不顾案角处被掀落的奏本,恨恨转身,“废物!来人!”

十余侍卫鱼贯而入。

凌晟抬手,“辜负朕心枉为近臣!这一干人,着暗卫堂革除其名,驱逐出京!”

为首的人惊愕抬头。其余人连连叩首,“主上息怒!”“陛下开恩!”

为首的郑重跪地,眼里划过瘫落在面前的奏本题头的那几字,定定心,伏地朗声道:“罪臣有负圣恩,拜别陛下,望陛下珍重!”

勤政殿回归冷肃。李安悄声上前,俯身,闭目,将散落一地的奏本拾起,合拢摆回案几上,斟酌之后,轻劝两句:“陛下请消气。皇后娘娘今儿晚膳之前去了翎羽殿,萧主子与皇后娘娘单独说了许久的话。”

“哦?”凌晟回身,脸色显然缓和多了,好奇追问:“详细情形说来听听。”

“是。”李安躬身,暗舒一口气,将手下人听来的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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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南门城下

几个布衣男子牵马出城。前头的人攥紧缰绳垂眼不语,后来几个面面相觑,有一人赶上来,问,“三哥,我们去哪?”

被称为“三哥”的人忽而翻身上马,淡淡地吐露两字:“江南。”凌三被提拔为暗卫副统领已有几年,以往贺统领离京,也是由他面圣汇报。主上暴怒他从前也见过,最多是让他领罚禁足,今日私下传信让他带众人一同面圣已不寻常,而主上的反应,不给辩驳机会不由分说削职赶人,凌三见所未见。他心中生疑,对主上的举止也就多留了心,那直直挥落到他面前的奏本,或许是主上故意为之?

摊开的一折,题头露出“江州府”的字样……凌三暗自猜度,莫非是主上有所暗示?若真是多虑,权当去江南散心,若猜准了,那奏折算作主上的秘密调令,情形便危急了。当时殿中除了主上,只有他与这帮兄弟,若真是不便明言的任务,莫非是……他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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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书院

“恭贺驸马爷!”周航急急忙忙出了后房,在门口听闻手下探子禀报,返回屋内,触动机关,进入密室,满面红光地向上首道喜。

密室之中别有洞天,宽敞明亮,余香缭绕。史岩端坐上首,精明的眼勾在来人身上,“本官尚不知,有何喜事?”

“驸马爷,咱们的人来报,贺昀与凌三先后离京,贺昀凭空消失,凌三则是因为监督书院办事不力,被免职发配出京。”周航拱手回禀,眼里满含得意。

“驸马爷,这当真是好消息!贺昀与凌三不在,小皇帝如断双臂!我们就可以、”

史岩抬头,敛起眼眸默想片刻,“时候未到。”

“爷,还有一件事。属下派去追踪伊墨的人回复:伊墨与一女子分道而行。江大人来信证实,说江州确有一男一女出入过渝州城。那男子被他所擒,便是伊墨。而那女子,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