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46)
史岩饮尽最后一口茶,将茶杯捏在手中把玩,垂首,幽幽地道:“江湛前几日来信不是说,教伊墨逃了么!”话音未落,茶盏被一章拍到案上,当即碎裂。
下首人不敢作声,各自倒吸冷气。
“周航,告知江湛,蜀地相关的人,一个不留!”
“是。”周航应下,就此退席。
估摸着上首人的心意。赵秋生举杯邀敬上首,待史岩缓和之后,徐徐道:“爷,伊墨出发时,是萧若水追着他出城南下……到过江南,他二人就此分开,萧若水已然返京,并未随行渝州,这其中……似乎不妥……”
史岩放下茶杯,“赵大人不必吞吞吐吐。”
赵秋生在席间揖了一礼,“萧若水既为萧馆的人,她如此行事,必然与宫中那位脱不开联系。爷与诸位还请细思之后名动京城的事……”
成安侯摩挲着下巴,“赵大人是想说二主争宠的事?”
赵秋生点头,“下官觉得太过凑巧。这闹事一出,皇帝对两方无甚惩戒,反倒使得司马家与萧馆联系到一处去了……”
豁然想到什么,史岩瞪圆眼睛,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就此起身,“再修书给江湛,告诉他,伊墨与那女子尽早除去!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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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婉归来,查看过伤者。钻进灶房,将解毒草与另几味药混在一处,掺杂五谷,文火慢熬一个时辰,熬成药粥,送到客房。
米香与药香相互牵绊,甘苦同源。萧婧依捧起碗凑近嗅了嗅,轻声言谢,手持汤匙慢慢喝下。
唐婉将空碗置于床边案几上,并不急着出门,细细观察她神色,“感觉如何?”
萧婧依深呼吸几道,满腹的热气烘托起脏腑的温热,寒气被逼出,凝聚在体表成冷汗,斜靠在迎枕上的人往被子里缩了缩,闭目仔细感受过,眼中蓦然点亮,“好多了!全凭姑娘寻药续命!等我伤势大好,寻到同伴,必以重礼相酬!”
唐婉见她血色回转,底气渐足,探过她的脉这便起身,端起空碗要走,听她道谢,也只摇头,“病去如抽丝,姑娘好生养着……乡野人家,给不了姑娘锦衣缎被,杂粮五谷,山间草药,姑娘不嫌弃便是好的。”
萧婧依捏紧被角坐起来,定睛打量这家女主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唐婉走了,司马榽还在。她自诩与这女子熟识了,坐到床沿,轻笑,“我就说婉姐姐医术好,这下姑娘总归信了。”继而笃定道:“婉姐姐既然说了,姑娘就快要好起来了。”
萧婧依盯着她的笑靥,半晌无话。这姑娘天真直白,与司马梓那个心机深沉的哪里像表姐妹?
司马榽转了转眼珠,见她对着自己发愣,一鼓作气追问:“姑娘,我与婉姐姐不过两个寻常女子,姑娘在此地人生地不熟,若有心事大可托付。”
太傅之孙、学士府千金自诩为寻常女子?萧婧依眯了眯眼,留心她接下来的话。
司马榽清清嗓子,按奈不住多时疑问,决心抛砖引玉,“姑娘可认识墨姐姐?”
萧婧依当即沉下脸色,上前扣住她手腕,“你认识伊墨?!你如何知道她的?”
半说半留,没想到引得她失控至此,司马梓有些后悔又有些庆幸,庆幸她们总算是直抒胸臆,悔的是手腕遭了秧,看不出来,这姑娘手劲这么大,司马榽咬紧下唇示弱,“姑娘请松手!”
萧婧依撂下她的手,双手撑在床面,沉着眸子细细打量她,“明人不说暗话,司马小姐来此,也是为她而来吧?”
司马榽惊得心跳失常,腾一下子站起来,“你、你是何人?如何知晓我的身份!”
唐婉去而折返,食盘托着一壶热茶,听屋内的惊呼,快走几步到门口,正要推门的手被另一道声音定住。
“复姓司马,辈分从木……本宫主认识一人,想来你也相熟。”
司马榽缓了缓,回顾这女子的话,她认识伊墨,且承认是为她而来,知晓自己身世,还认识与她同辈的人……转念仔细想了想,兄长向来洁身自好,只有二三知己好友,从未与哪家女儿有私交……那这人所说的司马家的人,便是姐姐!“你认识我姐姐?”沈念经历过家道中落隐姓埋名之苦,与她相识的人,司马榽更要好好把关,正色追问:“你与我姐姐是何关系!”
萧婧依逗弄人的心思还未歇,继续打趣她:“你二人说是表姐妹,自小到大见过几次?寥寥数面就亲如一家了?”
司马榽愤愤逼问:“你来此是为何?是冲着伊墨来,还是中伤我姐妹关系的?”
萧婧依无谓地笑,“自然是为她。旁人于我无关紧要。”
司马榽冷静下来,坐回床沿静静细想。她是伊墨的好友?未曾听父兄说起过。方才这女子自称“本宫主”,宫主吗……搜寻脑海中游历得来的江湖传说,倏忽间想到一处,萧馆!萧馆之主现为萧家三小姐,更是当朝圣宠优渥的萧贵妃。
“你是、箫、”
“莫惜。”萧婧依瞥一眼门口,打断她的话。
“你、你怎么会在这!”司马榽惊得坐不住,绞着手指站起来。“你为何作男子打扮?”司马榽未曾见过伊墨,自然不知道眼前的是伊墨的面貌。
“这本是伊墨的相貌。”萧婧依抬手扯掉轻薄面具,现出原本的冷艳的脸。
司马榽错愕地捂住嘴巴,说不出话来。
传闻墨将军身边常伴一位名唤莫惜的红颜知己,原来就是萧馆之主萧婧依!自从司马梓到京入住司马府,司马榽为陪她舒心解闷,缠着她讲了好多在江南的事。
司马梓,或称为沈念更合适,她的故事里,伊墨,那个男装女儿家不失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司马榽那时便感叹,女子之情同样是可歌可泣,可比传说里的痴情绝恋。
回神,望着眼前女子糅杂虚弱与坚毅的脸,心中暗叹,原来传说中常伴伊墨身边的女子真有其人,原来她们那些花前月下相守不离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原来这姑娘,顶着宠妃的名头,肩负萧馆的兴衰,反倒甘心摒弃余闲,为人犯险,为人受过……
生来骄傲的她,愿以命回报的那人,被她自称为“唯一看重”的人,该何等重要?
☆、同门
作者有话要说:还不是墨依再见,她们重逢在明天
(明天来更“明天”的情形)
间隔十八天的更新,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抱歉抱歉……感谢你们不离不弃
因为还有个文在更,我连周更都保证不了了,虽然龟速,但不会坑的……trust me!
之前翻旧账改标点,打扰了不好意思,明天就来更文,以表明愧悔之心……
【心寒小剧场】:
萧婧依:所以我这就形同常人了?
(emmmmm)
萧婧依:这样也好,也该伊墨护着我了。
(额,萧姑娘放心,两章之内你就恢复了……)
萧婧依:……
(话外音:日常心疼萧姑娘。而且,为什么感觉,只有我心疼她……各位都站的墨念么?)
病榻上这姑娘还伤着,司马榽不好多做叨扰,压制心头惊骇,悉心嘱咐她安心将养,就此离去。
子夜未至,墨色尽染。卧虎山依傍天险,犹如蛰伏巨兽,远不可见,有山腰处点点烛火相映,远处的沉寂更添几许深邃。
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渝州当地百姓有警世之言代代相传:非秋不收获,入夜不进山,直白而言,前者是对生灵的仁爱之心,后者是对天地万物的敬畏之心。
今夜的山道上,难得有豆点火光。
回程,无人施压,马儿不急不缓地踏步,队伍中不时有人低语。
为首的女子静默,心事浮现眉间,见她兴致无多,同行向她介绍这一方风土人情的年轻男子,少言宽慰。
伊墨深为感念,应上几句,极力排空心思听他下文,在折弯时,不由得回头,瞭望山腰那处渐渐被山体遮掩的寥寥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