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拢天下,殇曲悠悠(58)
便如此罢,总归还能陪着她。烛光在窜动之中坠灭,萧婧依闭目听,步子淡去。
……
伊墨吹熄烛火退出西厢,轻悄踏离小院,掩门就要离开,官道方向竹林之中远远有惊鸟腾空传出低鸣。
这官道直通渝州,而城门早已下钥,想来不会是来往羁旅,她在原地候了半刻,声歇风静,猜想是野兽惊到飞鸟,未多理会折往第三户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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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前面即是渝州城。”派去探查的暗卫策马返回禀告,凌晟等人勒住缰绳。
暗卫顿了顿,跟道:“现下城门下钥,属下这就去唤门。”为首的暗卫抱拳行礼,勒紧马缰,蓄势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凌晟挥手制止,“夜深了,勿要惊扰百姓。”他侧目环顾周遭,翻身下马,淡淡道:“今夜暂歇于此罢。”
应答声后,官道声落,大队人马深入竹林,落脚在此。
侍卫拾回干枝,堆在空地,以石敲火,加以松木相助,燃起火堆。
马匹、护卫环绕之下,以锦袍男子为首,围坐在火堆边。
远山之中隐隐传出猿啼,似呜咽似低诉,勾得夜行人心慌。侍卫警惕着,轮岗在周围巡视,凌晟不为所动,伸手烤火,仰头望一眼蔽空的细密竹叶,拂落贴在衣袍上的寒露,淡然失笑,“朕登基以来,以天为盖地为庐,这还真是头一遭。”
萧若霜从旁取暖,心道这少年黄帝许又将道出什么治国安民之策,未料想听他下一句感叹道:“今夜辛苦若霜姑娘了。”
今夜行径,萧若霜对这小皇帝倒是多几分敬佩之意,她摇摇头紧跟道:“少爷无需劳心,民女走南闯北早已习惯。”
凌晟点点头,展平衣袖,闭目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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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您还没睡?是我叨扰您了。”不待伊墨进门,景大娘提着油灯出门来迎。伊墨搀扶她老人家返回。
景宅也是一正房两厢房的格局,只不过一间厢房堆放老人家晾晒的旧物农货,可居之所只有两间,近日伊墨将萧婧依病倒及唐婉家中情形说与了景懿,景懿与景大娘商量过,他回山寨住留了房间给伊墨。
伊墨对这对母子愈发感念,对景氏更是一见如故。
景氏身量不高,心灵手巧相貌和蔼,南方女子之形容仪态,教伊墨更为惦念她自己的母亲。
“不碍的,老来浅眠,觉亦不多。懿儿的外褂被磨破了领子,白日我要他换下,适才缝补好,恰好丫头你回来。”这时二人已入厢房,景氏搁下油灯,拉着伊墨到床边坐,见这姑娘面露隐忧,记挂道:“那小姑娘可有好些?”
伊墨感念,轻声回:“婉姐姐说尚需将养。”景懿带她来景家住已有几日,景大娘和蔼心善,待她不见外。反之,伊墨对这位长辈,亦是视若母亲。
景氏拍拍伊墨的手背,柔声安慰:“此地气候阴凉,外来多不适,你那妹妹好生将养,几日便会好的。”
伊墨点头。萧婧依病倒是伤病相辅之患,通晓医术的唐婉也如此说……伊墨回想自身,她早前初入山寨亦是这般不耐阴寒,肩头的伤为此拖延,好在她适应能力尚可,不出几日已然习惯。
想到此,伊墨一阵心悸,萧婧依功力当远胜自己,她虚弱至此,此前伤重,可见一般。
“勿要想了,总归会好起来的。”景氏起身,在床里抱来褥子,将之摊开在毛毡之上,铺平褥角,同时说道:“夜了,早些休息。”
“大娘,我自己来。”伊墨起身接手,铺展被褥,扶景氏坐回,面带惭愧之色,“小辈寄居在此,多劳大娘照顾,实在惭愧。”
景氏柔目看她,一双眼在她眉眼之中流连,“你这丫头总是这般生分……懿儿与你投缘,大娘瞧你模样亲切,蔽屋农舍,你要是不嫌弃拿这里当家就好。”
“谢谢大娘。”伊墨感激一笑,离家多年他乡体味亲情,心底泛起涟漪直直涌上鼻尖。
景大娘轻轻抚上伊墨的脸,想着从景懿那听来的这姑娘的身世,心头一酸,“傻孩子。军营哪里是女儿家待得的,这些年苦了你了。”
伊墨抹了抹眼睛,摇头笑答:“保家卫国,与有荣焉。”
闻言,景氏却蓦然失笑,抚着伊墨的脸颊,恍惚相对。
“大娘?”伊墨心头闪过异样,唤了景氏一声。
景氏擦擦泪眼,摇摇头站起身,与她道过叮嘱返回正房去。
目送景氏出门,伊墨坐回床边,一人对着油灯,沉眉思索。
☆、巾帼(捉虫)
夜里,月影婆娑,寻常百姓安睡梦中。
伊墨惊醒坐起,闭目侧听,隐隐有嘶喊声与兵器碰撞声。翻身下地,拎起搭在竹桌上的外卦,奔出门去。
卧虎山脚与官道衔接之处,堪称战火燎原。
伊墨提起轻功赶去,见是官兵与布衣两方人马撕扯不清。
伊墨细看,官兵招式凌厉,布衣之人进退有余,两方战力不俗,布衣人更是个个高手。
现身渝州城外的官兵想来受江湛调遣,伊墨跳入混战圈,协助布衣一方。
“少爷,您看!”凌晟等人站在不远处观战,在他身旁护卫的,除了萧若霜只留三两人,其余大部均在参战。萧若霜先瞧见赤手闯入混战中的女子,指给他看。
凌晟嘴角勾起一抹弧,没兴致再等下去,抬手招呼随身暗卫近战。
暗卫加入推进战况,不多时,缴械制敌结束战斗。
肩骨被捏断的官兵头子被带到凌晟面前,狼狈跪地奉承求饶。
凌晨立在火堆边,神情为火光映得不真切,他垂眼,淡淡道:“你受何人指使,胆敢冒充官兵,夜袭民宅?”
跪地之人愣了愣,仓皇抬头,吓白了脸,“大爷,小的冤枉!”
凌晟无甚反应,淡笑,“有何冤屈,说来听听。”
跪地之人俯首,连连叩拜,恭敬道:“小人乃渝州捕头赵六,是奉江湛江大人命,来此清扫匪患。”
赵六正说着,暗卫将一众官匪带至跟前。伊墨跟在最后,近前认清为首男子,低头,堪堪压下惊慌之色。
“这些都是你手下兄弟?”凌晟扫一眼,又问。
余下人等被磨没戾气般垂首不语。
赵六迟疑过,答道:“是、是。”
凌晟似感叹道:“你这班兄弟好身手啊!”
他话音未落,身畔护卫拔出刀。
寒光晃过眼底,惊得跪地之人两股战战。
“大爷饶命!”赵六恐慌道:“小的说实话!您各位手下留情!”
凌晟授意暗卫收刀。
赵六缓口气,简述江湛网罗杀手,上次如何一击不成,今夜令他引路夜袭捉拿逃犯之种种。
赵六俯首,结巴道:“……大、大人有令,凡抵抗不从者,当场格杀。”
闻言,萧若霜按下眉头。
凌晟眯起眸子,“你此前说扫匪,当下又道什么捉拿逃犯,你莫不是当朕、当真以为本少爷好糊弄么!”
赵六战战兢兢,俯首急于狡辩:“公子、公子饶命,是江湛,都是他歹毒心肠!他要我等清扫山脚人家,临行前还逼我等签下生死状,公子,江湛手段狠辣城中人尽皆知,此战不成我们十余人以及亲戚街坊绝无生路啊!公子,小的所知全说与您了!这些兄弟都是证人!我们当真是迫于无奈以求生计呀!”
伊墨从旁听得真切,暗自捏拳,恨得咬牙。
“好个以求生计,鱼肉百姓横行霸道之贼子在朕面前竟有胆量如此狡辩!”若非亲眼所见,绝难想象他在位时治下官兵如此不通人道!凌晟震怒。“亏得尔等巧舌如簧、大言炎炎!”
凌晟盛怒之下说破身份,这次却是顾不得隐瞒,他略一思索,拔出身边暗卫的剑,一举刺入赵六胸膛。
跪地之人瞪大眼睛,瞠目气绝。
“唰唰唰”接连是兵器出鞘声,转眼间倒地一片。
蓝杉染尽血色。血腥气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