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陌(6)

蒙青指着书桌上的字道：“明天将他请到家里来，你知道怎么做。”

水陌迟疑着，仍旧道：“是。”

“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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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在哪里？”

“在驯兽房，少夫人。”

“甜汤备好了吗？”

“已经备好了。”

“好，下去吧。”

水陌一个人端着汤水，选取最长最昏暗的路径从书房步行至驯兽房。这是出嫁蒙府半年以来，每晚必经之路。她需要一点点时间，来抚平她内心的那一点一点的不甘不情不愿，最终化为无奈，从嘴角的苦笑淡去，然后扬起嘴角，让伪装的笑容在她脸上绽放。她需要笑，笑着熬过一天又一天。

“真儿，我回来了。”

“陌姐姐，你回来啦。今天好晚哦，我和安儿等了好久哦。”一张稚嫩清秀的脸庞由无聊懒怠立刻转为兴奋，写满笑意冲门口奔来，向水陌撒娇道。

没错，这个言行举止与七岁儿童并无二致的二十岁青年正是她门当户对的夫君，蒙真。

“安儿，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水陌有礼而戒备，带着请安的示好。

他们口中的安儿不是人，是一只吊眼白睛的庞然大物。它是一只老虎，一只会咆哮会咬人的兽中之王。

此刻它只是从自己的前爪中抬起高傲的头颅，斜眼稍微表示了一下，继续埋首不理人。

“他困了，陌姐姐。我也困了。”蒙真抓着水陌的手臂道。

“困了怎么不先去睡？”水陌声音里满是温柔。

“不行，陌姐姐没有回来陪我，我怎么可以自己去睡。不过真的好困哦。”

“陌姐姐给你带了甜汤过来，喝了，我们就去睡觉好不好？”

“甜汤，好啊好啊。除了爹爹和安儿，就数陌姐姐对我最好了。”

“那快趁热喝吧。”

“我要陌姐姐喂。”

“好，陌姐姐喂。好吃吗？”

“好吃！”

“甜不甜？”

“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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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蒙真睡梦中安静甜美的容颜，水陌悄然起身，经过安儿的窝前，它抬头看了看。

水陌没有与它对视，径自走出房门。她一直觉得它不是一只动物，它是通晓人性的绝佳监视与追捕器。

她的看守人。

穿过驯兽房，来到隔间房内，只身坐在下人备好的浴桶中，蒸汽满室，水陌将自己埋首水中，如果可以这样与世隔绝就好了。

如果可以远离严肃古板不近人情的公公，远离本应扶持与共，顶天立地却是不黯世事幼稚无知的智障夫君，远离乌烟瘴气人人口是心非的布坊，远离纷扰人世流言蜚语的罗安城。

就算能够远离这一切，她又能去哪？

何况只是如果。

成婚返亲之日，不是不想告知父母实情真相，只是不忍父母操劳家境之际再为自己焦头烂额，自己再不济，也是外人眼中的豪门少妇，衣食无忧，富贵荣华。

人生一求安乐而已，安之不得，何来乐之。

奢求而已吗？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时候的自己，和此时水陌的心境很像，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解决。即使现在自己已经解决，很多时候也在想，这样到底是不是对的，还能不能回头。

第5章 五、为他人作嫁衣

又是噩梦。

半年来被安儿追赶扑倒撕咬，冷汗淋漓惊醒已是家常便饭，最为可怕的莫过醒来它仍旧在身侧，你还得笑。

水陌俯身低柔叫唤:“真儿，起床了。”

“陌姐姐……我还想睡。”蒙真一个劲往被子里钻。

水陌掀开被子：“今天有人来看你噢，真儿。”

蒙真一跃而起，激动道：“真的吗？是谁，我可以和他说话吗？”

蒙真是蒙府最大的秘密，不得不承认，蒙青确实高招，用饲养猛兽来保护隔离起他的宝贝儿子，让人不敢靠近，加上他严格禁止陌生人与之接触，就算不小心被人撞见举止异常，也只是猜测未见实情。熟人问起，只道性子内向怕羞，别人自也不好多说什么。何况蒙真也确实相貌堂堂，十分讨喜，当初多半是以此蒙骗过自家双亲。

“是一位好看的大哥哥，他来给真儿画画像，真儿想要画像吗？”帮蒙真梳洗更衣后，水陌细心地为蒙真梳起发辫，戴起发冠。

“想想想，我要安儿和我画在一起，还有陌姐姐。”蒙真激动的想转头。

水陌轻轻按住他：“别乱动，只要真儿答应会很乖很乖，等大哥哥来了，陌姐姐就帮你问他，可不可以和他说话，好不好？”

蒙真点头如捣蒜：“真儿保证一定乖乖的。”

蒙真全然无防备高度信任的纯洁笑容，总是轻易触动水陌与生俱来的母性柔软。除了与安儿半年来的艰难磨合之外，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赢得他的信任与依赖。从小缺失母爱的蒙真在二十年枯燥空洞的生活里，来自水陌这样一位陌生温柔女性的关怀是他仅有的最大温暖，他极为敏感而准确的抓住这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