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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字谶(159)

作者: 梨花醉 阅读记录

魏尚宫早把头扣在了地上,有些发颤的道:“奴家断不敢乱说的,奴家是亲耳听到这个贱婢勾引国舅爷的,还送了帕子给国舅,皇后若不信,可以去查,那方帕子是蓝色的,现在怕是还在国舅爷的身上。”

我见状急忙抢言道:“奴家冤枉,望皇后娘娘明察。奴家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长孙大人是朝中大员,又身为国舅,名声岂可随便玷污?”

“住口,没让你说话。”长孙静雯沉着脸怒喝一声,随即又呼了口气道:“好,那本宫就唤国舅来问问,若真有这事,本宫也不会徇私护短。可若没有……别以为本宫平素纵容你们,你们就认为本宫好脾气,这盆污水可不是那么好泼

134、一杯薄觞春宵短...

的。想这宫人素来无事就爱嚼舌根,本宫可要借机好好整治一翻了。魏尚宫,你是这宫中老人,本宫向来高看你一眼,今儿个也提醒你一句,做事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秋菊,去传国舅爷到立政殿。”说完又挨近魏尚宫道:“魏尚宫也过去吧!”

魏尚宫被长孙静雯连敲击带恐吓的一翻话,早吓得面如土色,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珠,见长孙静雯一袭散着鸾鸟尾的裙裾已扫到红花梨月亮门隔断前,忙急声唤道:“娘娘,留步!是奴家老糊涂了,耳聩眼花,现在想来许是听错了。长孙大人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怎会看上这么个贱婢?奴家实是该死。”

“噢?”长孙静雯优雅回身,平和的说:“这种事情还是查清楚的好,免得以后有人就此话柄乱嚼舌根。”

“皇后放心,此事因奴家而起,也定会在奴家这儿而止。国舅爷正与皇上吃酒,还是不要打搅了罢。”魏尚宫毕恭毕敬,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气焰。

说话间,崔若在门处唤了声“尚宫”便推门而入,走到月洞门见长孙静雯也在,忙施了礼请安。

长孙静雯这才和颜道:“都起来吧。皇上还在凝香堂吧?”

“回娘娘,席筵刚刚散,皇上命奴家来寻沈宫人,这阵儿想是已回了甘露殿。”

“既然是误会,就都散了去吧。”长孙静雯笑意款款对规规矩矩的魏尚宫道:魏尚宫向来尽职尽责,忠心可嘉,本宫都看在眼里,现今年事高了,更要坚持下去,得个善始善终,也好给宫人们做个好的样子。”

魏尚宫忙应了:“是,奴家谨记娘娘教悔。”见她已拾步而去,又都跪了齐声道:“奴家恭送皇后娘娘。”

长孙静雯满意一笑,走到门处又微微侧头问了句:“皇上招见,沈宫人还不快去?”

“是,奴家这就去。”我拾裙而起,略一动,身上还跟着嘶嘶拉拉的疼着,可也顾不上了,只紧着两步和崔若一前一后出了尚宫房。

夜暮沉沉,流云淡月,微凉晚风打透被汗浸湿的薄衫,我一下清醒了不少,好像刚刚从阎王殿走了一遭,犹惊魂未定。抚过路旁拂荡的柳枝,老远见一棵繁茂的桃树下影影绰绰的站着个人影,走近一些才看清是长孙静雯,两个使女在稍远一些的拐角处侍立等候着,崔若极有眼色的一福礼,先行了一步。

“多谢皇后娘娘搭救。”我平静施礼,知是长孙无忌前去寻的她,有些事也自是瞒不住。

她无声长叹:“今晚的事,无忌已与本宫讲了,无论是谁有意,都是过去的事了。从今以后,本宫不想再听到。你是聪明人,不用本宫提醒,此事若皇上知道了,对你也断没有好处。本宫已训斥了无忌,你最好也汲取教训,在宫中凡事都谨微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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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不见得每次都有人罩着你。还有,好好服侍皇上,最好守些本分,只要不影响大局政事,本宫也不会为难于你。如不知克已守规,做了逾矩的事,本宫也可以一样治你。本宫的话,你最好都记在心里——行了,快去吧。整理一下发饰衣衫,身子若不适去奚官局拿些药回去。”

“是,奴家明白。”她的话虽有些逆耳,可我深知却是句句忠言。不让皇上知晓此事,是怕牵累长孙无忌。而留下我,是想顺皇上的意,实是用心良苦。

见她雍容雅步的款款而去,我抬手抚顺凌散的发丝,理平被扯乱的衫裙,不疾不徐的回了甘露殿。

从正殿到寝殿的两侧是数盏四角飞翘的华美宫灯,烛光自红纱灯罩暗暗透出,映出上面精刺的花鸟图案,栩栩如生。赤黄的轻柔帐幕高高低垂,悠悠高悬在朱红色雕龙金柱之间。李世民斜倚在宽大的龙榻一边,就着鎏金竹节重灯的辉煌灯影下吃茶看书。

我微睃了他一眼,默默上前低声问道:“皇上寻奴家不可何事?”

他目光不离书卷,散散的说:“让你给朕取茶,取哪儿去了?朕交代的差事,都敢懈怠了?”

“奴家不敢。只是一时匆忙丢了一只耳饰,便去寻了一会儿,所以就延误了时辰,奴家甘愿受罚。”

“什么耳饰?比朕的旨意还重要?”

“是……当年薛才人送的。”

“去尚宫房了?这回又犯了什么错?”

我中规中矩的立在大殿中绛红绘龙云图案的毛毡上,谦恭的回道:“是……因为奴家失礼,冲撞了尚宫。”

“也难怪,你这性子连朕都敢冲撞。这次又是不许用饭?还是扣月钱?”他漫不经心的放下书卷,抬眸看了我一眼,眉头一蹙:“怎么?脸色这么差?”

“噢……没什么,这次是扣月钱。”我小声搪塞,想息事宁人,不是惧怕魏尚宫,而是与长孙静雯想法一样,不想牵扯出长孙无忌。何况李世民知他对我的一片心思,更是敏感。

见他狐疑的看着我,不太自在的转过身到金兽熏笼里续上一些沉香。正巧银锁端着鎏金耳盆进殿,我忙取来小杌放到李世民面前地上,银锁将水盆放好,跪下为他他轻轻脱去黑色透气六合靴,解下足布,将双足放到水里,一双纤手轻轻为他撩水按摩着。

我便也跪到旁边将手探进温热的水里,刚要触到他的脚,却被他俯身握住手臂:“这种事,你不用做。”说罢便拉我起身。

我身上的伤被他一扯,又开始撕裂的痛起来,让我忍不住:“啊——”的痛呼一声。

他一怔,下意识的放开手,我一个支撑不住直接杵在了水盆里,溅了一脸的水珠,连之身上的痛更加剧了。银锁也被我吓了一跳,本能的直了直身子。

134、一杯薄觞春宵短...

怎么了?”他回过神儿惊问。

我紧咬着唇摇头,小心缓慢的抬起淋湿的手臂。李世民一脚踢开银锁,再次俯身欲解我的衣衫,我忙失色挡住,“皇上,别……”

他一顿,旋即拉过我的手,将衣袖撸起,雪白的手臂上数个红红肿肿的针眼,已结了斑斑点点的血枷,极是悚目。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龙颜大惊。

“没事”我抽回手臂,放下衣袖,无所谓说:“皇上就别问了。”

李世民转过眼怒视着银锁,银锁一阵惊慌,结巴着道:“奴家不知……好,好像是针扎的。”

“是魏尚宫做的?”李世民倒吸了口气,脸色铁青:“好一个歹毒的恶奴。去,让她去尚宫局领五十竹板。不,还是给朕唤到这儿来,朕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人,就用这种方法治她。”

见他龙颜震怒,我急忙唤住欲出门的刘公公,“等等,皇上……”

李世民气急着对我道:“你要为她求情?人家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伤还没好呢?”

我单膝跪地拭了拭水温已微凉,便顺手拾过旁边的海绒,轻轻为他擦着双足,柔声轻言:“尚宫惩罚犯错宫女,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皇上单单为我出头,让人家怎么说呢?上次皇上赐了凤凰氅,就无端招惹了不少流言蜚语,这次若因这点小事,治了魏尚宫的罪,不知又要落下什么话柄呢?皇上好意想帮奴家,却不知要给奴家带来多少麻烦呢?”为他穿上软缎便履,霁颜一笑:“奴家还要感谢魏尚宫呢,不是她,又怎会知皇上对奴家的这一片心思?”

他一腔怒气烟消云散,疼惜的目视于我,对刘公公一挥手吩咐道:“去奚官局取冰玉散来。再把魏尚宫叫过来,朕有话交代。”见我蹙起眉尖,又道:“放心,朕不提此事。”然后轻轻的将我拉到他身边坐下,附在我耳际小声说:“让你受委屈了,朕身为一国之君,可你就在朕的眼前,都保护不好你。今晚开始,就睡在这里,以后都睡在这里,就在朕的身边,看谁还敢为难你?”

我顿感一股又酸又热的东西涌上喉间,依在他胸前,泪水无声溢出。多想能有这样的一副臂膀让我一生依靠。

估计魏尚宫该到了,我抹了下眼角欲躲开,却被他抚住肩头。我迎着他清亮的双眸,提醒道:“奴家坐在龙榻上,实违反宫制,恐怕……”

“会落人口实?”他接过话荐,澹澹一笑,“不只坐,还要睡,有朕在,看谁敢说什么?”

我面颊噌的窜热,不及言语,刘公公已躬着身轻步进殿,魏尚宫紧随其后,一抬眼睄,见我与李世民亲昵的并肩坐在龙榻上,一张脸顿时惊得煞白。膝下一弯就边儿跪了,牙齿迭迭打战道:“奴家扣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