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山屏退想要帮他收拾房间的阿姨,独自走进了房间,把窗帘拉开,让明亮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到墙边的黄花梨木书架上。
阎山慢慢走到书架旁,蹲下,手指落在最底下的抽屉旁。停了良久,缓缓拉出来。
他盘腿坐下,背对着阳光,一一拿开屉里不厚的几本书,露出底下泛黄的相片背面,上面用圆珠笔书写着一个名字——袁秋云。字迹的年代久了,油墨仿佛浸透了相片,爬进正面的小相里,那么深,那么明。
阎山把手指轻轻搭在字迹的上面,把相片翻过来。相片上是个女孩,十七岁开外,二十岁以内,两条辫子垂肩,戴着顶那时最流行的米色圈花小帽,在相上害羞又灵动的笑。
阎山不敢多看,用拳头紧紧抵着嘴,把脸轻轻瞥过去。良久的,喉咙里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很慢的,一点点的泪,才在太阳里透明,从他侧着的眼角里流了下来。
这是袁秋云遇上阎庆前的最后一张相,后来,她不再照相了。
相片贴着他的手心,背面很快被手心的薄汗黏住,仿佛长在了阎山手心,在那儿灵动的笑,玲珑可爱。相上女孩眼睛里有对憧憬未来的一点点害羞,还有一点点骄傲,是属于袁秋云的。
平复心绪后,阎山珍重的把它拿下来,放在书本上,继续往下翻。
相片被阎山按年龄从小到大放置,再往下翻,是儿时的袁秋云了,和阿茵有几分像。阎山刚平复的心绪又起,捧着那张六寸相片,翻来覆去的看,目光一会儿温柔,一会儿难过,眼眶总是湿热。
就在窗帘拉开,透进的阳光里,阎山把相片重新看了一遍。迷迷糊糊,像个孩子,眼角湿濡,睡着了。
在妈妈面前哭的孩子,是不用觉得难堪的。
太阳落在窗户上的影子慢慢下移,天开始黑了,浓墨晕开,越来越重。阎家的阿姨们不敢上来敲门,楼下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
“喂。”阎山在黑暗中接起电话,头痛得拧起眉头,另一只手在微凉的周身摸索,摸到一地的相片,才依稀回忆起午后的情形,“是月姨吗?”
“嗯。”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站在餐桌前,看着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季明,问道:“先生今晚不回来住了吗?”
阎山眯着眼睛看了下时间,八点半了,叹了口气,躺在地上,“不回了。”
月姨听出他口气中的疲倦,想起傍晚那会儿林玄打来的电话,“好,这边您不用担心。”随即,阎山挂了电话。
月亮还爬得很低,黑暗笼罩着阎山,他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轻轻的喃了一声,“季明,阿茵。”
季家。月姨挂下电话的瞬间,季明扭过头,“他,不回来了吗?”
月姨点点头,看清下一秒季明黯淡下去的眼睛,脑中模糊品味出个字来。
孽,说到底,是孽。
第22章
午后在地上睡的时候进了湿气,晚饭阎山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嘱咐阿姨,“明早我有急事,七点钟左右出门。”
阿姨明白他的意思,说:“我待会儿告诉厨师,让他明早起早准备早餐。”
不想暑闷天气的湿气,发作起来会这么让人难受,阎山一整夜睡睡醒醒,不算安稳,起来更是头痛,洗漱后下楼吃早餐,胃口比昨天还差。
他所说的急事,是回季家看阿茵,许是昨天看了相片的缘故,他整夜的梦,都是妈妈与阿茵交杂的影子。
不用司机送,他自己从车库里挑了辆路虎揽胜,一身简单的T恤和休闲裤,独自驱车去季家。
到时还不到八点,小门门锁上,残存一点未干的露水,摸上去微微湿润,阎山把门推开,穿过院子径直往客厅走。
安静的客厅里只有钟摆的声音,滴答滴答,阎山敲响月姨房间的门,许久没人出来,他沉思,月姨许是出门买菜或者早点了。
抬头看了一眼楼梯,阎山犹豫片刻,抬步往上走。他放轻脚步,不住的想,季明是不是还在睡,他可能连房间也进不去,到了房门口,亦犹豫了一会儿,想季明出来,他要和他说些什么,才敲响房门。
没人出来,阎山敲第二次与第一次间隔了两分钟,力道放大,“吱呀”一声,门开了。
阎山微皱眉,踏进房间。只见床上只睡着阿茵,季明不在,一摸被窝,尚有余暖。
小丫头背对着他,弓身睡着。阎山一个早上都在想见她之中,脸色不禁和缓,轻轻绕到床的那一头,坐在床边,注视阿茵,嘴角牵出柔淡的笑。
他的身后是那张木色长桌,贴墙摆着。阎山不经意扭头,入眼正是那束枯萎的雏菊满天星。它干得更厉害了,不用碰,轻吹一口气,枯萎花朵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