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6)
他爬上了床,跪坐在攻面前,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说:“喏,指甲油。”
攻愣了愣,看着受,受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笑盈盈地说:“妈妈不在,我涂给你看呀。”
攻说:“为什么?”
受眨了眨眼睛,哼哼唧唧地笑,“你喜欢嘛。”
攻看着受,受却低下了头,摆弄手中小小的玻璃瓶,他手上的药油已经洗干净了,一股子肥皂的清香。
他的指甲修剪得漂亮,受熟练地抹上第一根手指的时候,巴巴地问他,“好看吗?”
攻垂下眼睛,看着受的手指,细白柔软,衬着招眼的红,有种模糊性别的勾人。
攻轻声说:“好看。”
受脸上露出笑容,又涂了两根指头,对攻说:“你给我涂好不好?”
攻怔了下,难得露出几分为难,道:“我不会。”
受说:“玩玩嘛,涂坏了我又不生气。”
“好不好?”
攻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手,他握着那几根手指,受凑得更近了,二人脑袋抵着脑袋,风扇呼啦呼啦地响,外头蝉鸣声儿响亮,不知疲倦似的,无端的让人躁。
攻捏紧了受的手指,受也不催他,问他:“外面有很多涂红指甲的男人吗?”
攻知道他说的外面是什么,说:“没有。”
“你怎么都不奇怪的,”受语调散漫,懒洋洋的,透着股子亲昵热乎,“什么变态啦,不男不女啦——”
攻平静地说:“个人喜好,旁人无权评议。”
受慢吞吞地哦了声,拿脑袋轻轻撞了撞攻的,说:“那你觉不觉得我奇怪啊?”
攻说:“别动。”
“不奇怪,”岂止是不奇怪,攻心想。
他没做过这事,小心又认真,眉宇端方清俊,手中的指甲油和这么个人违和极了,受看着,心里却有几分微妙的快意。
攻涂完了一个指头,他哇了声,举着手指,说:“真好看,好看的人做什么都这么好看的吗?”
攻莞尔。
受把手指凑过来,拖长了声音,说:“还有呢。”
攻握住了他的手,神态自若又很平静,说:“坐好。”
受乖乖地哦了声,坐在他面前。
屋子里谁都没有再说话,房间狭小,二人的呼吸一起一伏,风扇里吹出的热气都好像带上了热潮。
十根手指,攻很有耐心,如同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将将完成时,门外隐约响起脚步声,受猛的抽回手,小刷子湿湿的,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红,他说:“妈妈回来了。”
门外有女人的声音,还有男人的,像在打情骂俏。
受看着攻,他正看着自己,脸色波澜不惊。
受胡乱地搓着手背的红指甲油,晕开了,手背一片红,说:“现在不好出去——”
攻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地嗯了声。
14
一门之隔,老房子没有隔音,门外发生的动静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亲嘴的水声,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呻吟又放浪,女人嘲笑道:“八百年没开荤么,急什么,回房间——”
没说完,不知被弄着哪儿,呻吟了一声,男人说:“在哪儿不都是干?”
他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总不是还害臊吧。”
“放屁,”女人说,“床上舒坦。”
“我儿子要回来了叫他撞着了不好。”
男人嗤笑道:“你儿子打小就听你叫床,还管看没看,嗯?”
女人不高兴了,提高了嗓音,“滚开,不做了。”
“回回回,事儿多,”男人哄着她。
可回了也和没回一样。受安静地坐着,他习以为常,本就是和攻面对面坐着的,他垂下眼睛,细细的手指一起一落,漫不经心的,好像在应和呻吟的音调,冷漠得仿佛外头的不是他的妈妈。
攻看着那几根指头,他知道受的母亲是做什么的,毕竟已经在镇上待了一段时间。他祖母也曾隐晦地提起过,叹息居多,可就如她祖母说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受的母亲是什么,丝毫不影响他看这个人。
二人谁都没有说话,风扇呼哧呼哧地扇出热风,扇叶老旧了,发出哐哐哐的声响,外头男女的叫床声肆意荒淫,不加掩饰,做到激烈处,夹杂着污言秽语,声浪滚滚,逼得小房间里越闷,让人心浮气躁。
攻情不自禁地想,这人在想什么?
他忽然抓住了那几根细瘦的手指,掌心出了汗,潮湿滚烫,受抬起头,看着那张清隽沉静的面容,曲起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问他,“好听吗?”
攻没有说话。
受兀自一笑,他看着攻的嘴唇,唇形很漂亮,不薄不厚,如同这个人,恰到好处得不行。
哪有这样的人,连嘴巴都长得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