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暗恋)流水账(9)

作者: 魏羊 阅读记录

“碳酸氢钠溶液的作用是保持二氧化碳的浓度一定。”

我猛地抬头。

贺祈年没有走,站在我跟前缓缓地说话。我坐得高,看着他的发旋,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或许是他对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

以后都不在一个班,不会再怎么见面了。

他似乎总是这样,偏偏在我不敢再奢望的时候,给我惊喜,就像是黑夜中蓦然迸发的烟花火星,点亮了沉寂的死水,即使他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这也能算是惊喜。

“谢谢。”

我该是以什么表情对他说这句话的呢?

这次,终于、终于是我,明明该是我,对你说谢谢了。

06看见

崇华的教学楼正好是个瘦长的倒廿字形,竖着的两边分别是教室和实验室,横着的两边则分别是办公室和厕所。

一个年级独自占据一个楼层,互不打扰。而同一层楼中,一班到九班从走廊头到走廊尾依次排开。而在五班和六班之间有个小小的茶水间,一到课间就汇集了各个班的学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八卦圣地。

崇华惯例,文科重点班一班在走廊头,理科重点班九班在走廊尾。

有首诗怎么说的来着?

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觉得崇华这么安排是有良苦用心的。

但凡课间打水遇见贺祈年,我都会在心头默念这首诗。不知崇华多少学子在痛恨文理各据一方、咫尺天涯的同时,又感激过茶水间的良心设置呢?

*

如愿以偿地进入文科重点班一班以后,我发现和九班仅有的交集就只剩下国旗下讲话、课间操和体育课了。这或许就是我格外喜欢体育课的原因之一。

崇华的操场小得可怜,一到大课间便站得满满当当的,从主席台上放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脑袋。

想要按班级依次排开显然是不现实的,体育老师安排得十分细致,总算是把全校都塞进操场了。至于能不能站到风水宝地,这完全是运气问题。一班还能站在跑道上,九班则是直接被拖去站黏糊糊的羽毛球场了。

我个子矮,站在一班第三排,抬头朝着北偏东三十度的方向望去,正好能看到站在九班排头的贺祈年。

这是我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光。

学校广播大声放着提醒站队的音乐,操场上各个班级的队伍还是松散的,总有人一边走着一边大声说笑。

我早早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方向。

他们总是姗姗来迟,想来不是小眼睛拖了堂,就是舟爷训了话。

他习惯一手提着班牌,混在人群中,一晃一晃地大跨步走过来。我曾偷偷提过自己班上的班牌。本以为也能像他那样轻轻松松地一手拎起来,结果那牌子实在是太重,我一个没拿稳差点把自己的脚给砸着。

他会把班牌平放到羽毛球场旁的乒乓桌上,然后小跑着去主席台拿剩下的标志筒。等他把两个标志筒一个放在排头一个放在排尾,小眼睛已经盯着队伍站好了,老样子背着手在一旁踱步。

“第三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七彩阳光,现在开始!”

广播体操总是那几套,做广播体操的人却是一茬又一茬的。

他长得飞快,校服裤子下总能露出一截灰色的袜子。明明每天吃完饭还跑去小卖部买面包,他却不见长一点肉。我收了收自己的双下巴,不禁很是嫉妒。

他做广播体操总是没什么精神,手臂像根煮熟的面条软绵绵的,做跳跃运动时脚尖总是黏在地上,难得地露出一副蠢兮兮的样子。

做完广播体操之后,就是以班为单位绕着两个标志筒跑圈。不得不说,全神贯注地跑步实在是让人减压的第一选择。

风声、脚步声、恣意鲜活的年轻面孔……

当沉浸在这片刻的欢愉之中,我有时会觉得自己像个垂垂老矣的阿婆,享受着朝阳,心态却委实苍老。

我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宋宋会说我身上有一种“班主任”的气质。我这个人,或许是少了些东西,习惯于隔岸观望各色人等,因此显得难以亲近。我无意如此,却也无能为力。

音乐一转,跑步便停止了。大家回到原位,盼着老师允许依次解散。

他总是掐着最后一圈收回标志筒,然后一边走,一边抛着标志筒玩,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小孩,又皮又天真。

我目送他还完标志筒,然后走回班级,接着提起班牌,最后跟着大部队逐渐走远了。直到他像一滴水混入湖海那样消失在人潮中,我才默默地收回视线。

已经足够了。

见过一面就当是充电到满格,又可以奋战到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