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方知我是我(196)
那便只能是有人特意嘱咐,交易,赠图之人开的条件就是屠城,只暮河一城。
谢见涯追本溯源,还是在暮河城。
他笃定,那个叛国之人,与暮河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世道而已
昔日繁华满目的名城,入目苍凉无状,与鬼城无异。
谢见涯站在暮河城的时候都有些想不起来他曾见到的暮河流灯之景了。
那流光溢彩的河流与街坊通宵彻夜的灯火,他与秦姑娘的初遇之地,还有高高在上的清源山,街坊临水而照的低柳。
风月山川黯淡无光,河流散发着久久不去的腥臭,仿佛还能从中嗅到枉死与不甘的怨恨和痛楚。
谢见涯想着,这一趟怕是要白来了,城中不似有人烟的光景,怕是有也都是恶鬼孤魂,还是多亏秦姑娘,不然他怕是在城门口就被吓走了。
出城的路向北而去,正午时分,他竟看到了袅袅炊烟,忙揉了揉眼眶,确定不是眼花,便打算去蹭饭。
正午时分,阳气至盛,世间徘徊不去,无处藏身的活死人。
也许并不是惨死在屠杀之中,而是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死过一次的怨恨无处安放之人。
谢见涯是在破落的院子里见到人的,是一处久置不用的院子,好歹还算整洁。
灰衣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多岁,举止涵养良好,谢见涯能从他身上闻到书卷墨香气。
“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了好几日了。”
这人背对着谢见涯点起老灶,颇为熟稔的口气,宛若阔别多年,相约不醉不归的老友。
谢见涯听声音也听出来这是谁来,微微惊讶后也是一笑。
“有劳您等候多时。”
“你一路赶来,腹中定是饥渴难耐了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客随主便,何况三年前他还是此地的父母官,谢见涯坐在一旁后问道:“姚大人会做饭?夫人有福气。”
“不会,我夫人她去世多年了,前几日刚过忌日,我一个人在空城里待了这几日,总不能没见着活人就被饿死了吧!”
这话说得谢见涯不知是作何回答,听他轻描淡写的口气,也不似思念亡妻的伤感。
大人没说谎,他是真的不会做饭,看着堆在一旁的从山上捡来的柴都还是湿的,唯有一旁剩下的干草能用,可他点了几次都点不着,只好将油淋到草上再点。
谢见涯看着都肉疼,忙道:“姚大人一旁歇着,我来吧。”
眼看姚文咏松了口气的神情,他心说,是不是就等着我说这句话了?那要是我也不会怎么办?
“谢公子,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你啊,我还当你我早晚能同朝为官呢!”
“姚大人说笑了,一介书生而已,宦海沉浮,见着您之后我就彻底绝了这心思了。”
倒也不算撒谎,毕竟遇上姚知府的时日与遇见秦姑娘的时日相差无几,立志考状元的书生早已改了初心。
“不过,我也是没想到竟会是您,等了好几日,说什么也得给我个理由啊!”
“不急不急啊,十日的光景都等了,哪还差着一顿饭的功夫,酒足饭饱后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代明白了——” 好上路啊!
言以至此,谢见涯再逼问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鬼城荒地,本来有口吃的就不错了,但暮河城曾经的繁华在那摆着,屠城尚未过月余,找口干粮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然姚大人凭着烧火都成问题的厨艺,七八日没饿死也不会还有这样精气神。
两人的饭是在不用多费劲,但谢见涯想到这也算是践行了,便问了问姚文咏,“您这米面菜蔬都是打哪找的?”
“酒楼,饭馆。”
谢见涯:……您还挺自觉的……
“知府衙门不远处曾有家酒楼的吧,稍等,我去去就回。”
“要好酒,就那个从西边传过来的那酒叫什么来着……”
“烈白焰。”
“知道了就快去。”
谢见涯:……他不能跟一个死期将至的人计较。
不得不说姚文咏为人极端了些,但还挺会品酒的,便是谢见涯只闻着酒香就知道这酒不俗。
姚文咏看着儒雅随和,酒量还不错,谢见涯只是浅尝辄止,他已连干三杯,神思清明,只脸上稍有红晕。
“是我将布防图和地形图出卖给扶南的,开出的条件就是暮河城全城人的性命,我要他们死!”
“要那些平凡无知随大流的愚民付出代价!他们死了……我也快死了。”
听起来不是个冗长的故事,仇恨这种东西,受害之人切肤之痛,旁的人不以为然,多得是无意中伤,满门俱灭的下场。
谢见涯只静静听着他说。
“圣元十六年,我成了暮河城的知府大人。一个驽钝又迂腐的读书人,感念陛下恩德,携我妻女道暮河城上任,也是想做一方父母官,造福百姓的,那时候看不清形势,还当是自己走了狗屎运被派遣到富庶之地为官,想着该有怎样的政令举措,肃清奸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