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舴急了,“还是我来吧大人。”
“我在这儿,轮得到你?”宁悦玄目光都没改一下,语气里带着积久的威冷,“还是怕我像那样发疯?”
众人深知宁大人的性子,都不敢强劝,宁悦玄为了这桩案子劳心劳力半个月,这会儿顾不上脏,碗沿已挨到唇边,上头把门处突然喊了一声:“站住!”
方舴精神一震,莫非还有同伙?便听头顶传来打斗声音,他手底下的人堵着一人半押半打进来,一道少年声线穿透暗室:“你们偷偷摸摸搞什么勾当!”
踢开近身的一人,穆庭准一抬眼,与宁悦玄四目相对。
再然后,他闻着烟叶和靡香混和的怪味儿,看见了一屋子的痨病鬼。
静。
一时间地下室鸦雀无声,连之前吵闹的瘦麻杆也过了药劲儿,瘫在地上无声淌着哈喇子。
十一的神情完全可以用嫌弃来形容,“不是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而宁悦玄的眼神则明明白白表示:怎么哪儿都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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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在小面馆等了许久,也没见十一回来,她频频向门外张望,对街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所以。
“姑娘别急。”看出吉祥的焦虑,店老板躬身给吉祥续了杯茶,“您安稳等等,过一会儿十一爷就回了。”
吉祥勉强呷了口茶,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却压不下去,她又往外看了一眼,等不住了,起身道:“我这去找他,谢谢老板招待。”
“哎,可是十一爷让我……”
店老板一个没拦住,吉祥已然离开。阿绣挑帘出来看见座位上空了,跺脚埋怨:“爹您怎么让那姑娘走了,十一爷交代了呀!”
“腿长在贵人的身上,我能怎么办。再说,你爹这个岁数,死活拦着个年轻姑娘合适吗?”
面馆老板有些心虚,东俊府这位金主顾第一次来他店里还是几年以前,那时候的十一,在他眼里看来就是一个孩子。那时老板还不知他的来头,只记得对方第一次跨进自家小店,满不在乎地挂着一脸青紫,点一碗素面便狼吞虎咽,吃完一抹嘴,用一颗珠子当了饭钱,还夸好吃,以后都来这里吃。
当时老板只以为是哪家有钱公子哥撞天火运撞到了他这儿,并没当真,后来得知这位的来头,吓得关了半个月的门。留意着打听这位小公子的性情,十人里有九个说这是位混世的魔王。
还有一个是算命瞎子,白眼翻天地说什么“蚤岁了了,后运未济”,店老板也听不懂,总之这么多年,穆庭准没给过他们爷俩半点为难,反而对他们颇为照顾。
“头一回见他带姑娘来,”店老板从回忆中省神,“看来十一爷好事将近了……”
“我怎么觉得她有些眼熟呢?”阿绣歪头想了一会儿,“爹,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领我去鹤心楼看斗茶,那个葭韵坊的茶魁……”
“说什么呀。”店老板轻轻嗔了女儿一眼,“那位是入了卓清侯府的,都被你搅糊涂了。”
是我认错了吗?阿绣还记得当时那个穿水绿流袖斗茶的女孩子,她有着和她一样的婴儿肥颊,圆润讨喜,一双眼睛分外透亮。
今天的这个姑娘,无论容貌气质确实都胜一筹,大约……只是相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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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中的气氛,并不轻松。
面对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宁悦玄不轻不重地撂下碗,捻动指腹,薄眉轻挑:“看来贵府家教甚宽,庞毅那档子事儿一过去,阁下又能出来蹦跶了。”
“比不上大人心宽。”十一倚手,“背靠大树遮不住风了,又在本职上如此勤勉起来。”
二人语锋针对,目光相峙。方舴喊了声“放肆”,十一嗤笑一声——别的不敢说,他在放肆一门认第二 ,还真没人敢认第一。
“就放肆了,怎么着?”
大理寺的手下个个屏息低眸,眼前两位都是大佬,东俊府的人摆明抓不了,至于顶头上司更是一块千年的寒冰,任谁也捂不化,他们这些小虾米,谁都惹不起。
宁悦玄没有被激怒,反而笑了笑,只是一双眼里没有半分暖意,“不怎么着,请你喝点东西。”
十一从进来就留意到那碗散着味道的水,闻言警惕地后撤一步,立即被宁悦玄的亲信封住退路。
“你——”十一知道宁悦玄这人难缠,也知道拿名头身份压他通通没用。他此刻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隐蔽、靡乱、有酒、有烟叶、有赌、还有□□的药散,就差女人了……姓宁的还真是在办公事,被自己搅了局。
十一心里飞速计算着打出去有几成把握,下一刹那,他就看见了女人。
看到吉祥的一瞬,十一的心跳都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