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着进来的吉祥整个人都是虚的,她不明白她只是探头向破败的店铺里看了看,怎么就被捉住了。
肩上的那只手扣得她很疼,想挣却挣脱不开。
等看清一屋子半裸着胸膛的无赖闲汉,吉祥跳着眼皮低呼一声,看向十一的眼神,像某种误入陷阱的小动物。
“放开你的爪子!”
十一直接冲过去,被宁悦玄迎身拦下,两道各出利鞘的身影在狭小空间过了数招,十一迟迟绕不过去,看着那张惊惧失色的面孔却无能为力,怒骂:“姓宁的!你是不知道我是谁,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原本都知道的。”宁悦玄招式写意,未退分毫,动作间嘴角泛起一个恶意的笑:“只不过现在看到你们一路,倒有些不大知道了。”
十一眼色瞬间阴沉,同时方舴的手指在吉祥肩膀微一使力,吉祥不防叫出一声,十一闻声停错,被宁悦玄一掌削散鬓发,耳边红了一道印。
十一不打了。
眼下受制不过一个吉祥,可他就是吃这一套。
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男子阴冷地看了对面一眼,“你想怎么样?”
宁悦玄很满意他的服软,下巴往桌上点了点,“说过了,想请十一公子喝点东西。”
“别!”这个时候吉祥还敢开口,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但还算镇定。她轻颤着说:“别喝。”
她不清楚那碗里是什么,但不妨碍她知道宁悦玄不是个好人。就像他曾经逼穆澈喝茶,还打算在小阳春宴强行带走袍儿——想到袍儿,吉祥神思微振,定睛望向红衣男人,吐字清晰:“大人不怕得罪穆氏两府,那魏国公府的帖子,大人大概不会想收到吧。”
宁悦玄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人皆有顾忌,他当然有,可别人也不会没有。宁悦玄玩味地看向冷眼相对的少年,“那位老国公我惹不起,我呢,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一切只看十一公子,是不是想让全京城都知道……”
微微压低的声线蛇信一样贴住十一耳根:“这姑娘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是同阁下一起。”
十一的心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如坠冰窟。
吉祥听不见他们说话,急得大喊:“十一你别听他的,他不敢把我们怎样!”
十一怔怔地看着她,眼里的光采似被什么东西浇熄,静静流淌着一种无人看懂的情绪。
很奇怪,明明他是那么隐秘着叫嚣着,想把这女子占为己有,可听到这句威胁,他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不能污了她声名。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想起良兄,眼前晃过洁白不染纤尘的衣角。
十一很慢地闭了下眼。
他当然知道,宁悦玄说到底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可他也丝毫不怀疑,此人能使出无数恶心人的招数来。在针对穆家这件事上,宁悦玄绝无下线。
“我们赌一把。”
十一听见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挤出肺腑。宁悦玄眯起双目,有趣地勾唇:“你说什么?”
“赌一把。”十一指着没来得及清理的赌台,上面撒着凌乱的木刻筹码,“赌输了,我喝,我赢了,你喝。”
少年重新昂起头,没有愤怒没有惧缩,一字字问:“怎么,宁大人不敢?”
“既然十一爷这么敢赌,你我赌一局如何?”
平空响起的泠澈之音出现在梯口,唯一的光源所在,此时汇聚在一人周身,玉冠广袖,不惹纤尘。
此人一步步走下木梯,与生俱来的温和面容没有丁点情绪。
他不急也不徐地走到吉祥面前,仿佛只是来接贪玩忘记回家的姑娘,站定,深深凝向方舴。
只一眼,方舴似被一杆冷箭穿透,不由自主放开手。
吉祥瞬间扑到穆澈怀里,穆澈单手抚着她,满身冷寒一霎尽散,目光在她肩膀上拧乱的布料停留片刻,眸底重塑冰雪。
转向室内光景,一寸一寸收入眼中。
在近乎凌迟的视线里,穆庭准低头。他这辈子除了父母长兄,好像还从没向谁低过头。可是这一刻的无地自容是切实的,十一恍惚了:他是可以做得更好不是吗,他们原本正在一起吃面不是吗,怎么会,他怎么能把她引到这么腌臜的地方来?
他嗫嚅开不了口,穆澈冷漠地看着红衣卿相:“宁尚北。”又冷漠地看向十一:“穆允臣。”
同样无起无伏的声调,是把两人归于一类。满屋子人大气不敢喘,只有宁悦玄这时候还能谈笑如常:“侯爷来得巧了。侯爷方才说,要与十一公子赌一局?”
“赌个屁。”
三个字干脆落地,挨着滚热胸膛的吉祥迷惑地眨眨眼,仰头望着冷若冰霜的男人。
从来容裔得体不骂人的卓清侯就骂了,他没容任何人多说一句,径拉着吉祥的手腕走到桌边,端起那碗药散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