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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裙下臣(225)

屋里先静了片刻,随后才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丽质睁开双眼,一手抓着门框,瞪着他乘上步辇,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好半晌才回神,像溺水得救一般,用力地喘息,将胸中憋闷的浊气重重吐出。

……

今日夜色极好,只一弯弦月,却星汉灿烂。

李景烨坐在步辇上,仰头望着天幕间闪烁的群星,心中一片空茫茫无处安放。

“丽娘啊……”他想起当初在望仙观时,也是这样趁着夜色,不得不离开她,回到紫宸殿去独宿。

可即便如此,他也觉得高兴,觉得满足。

他像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头一回能像梦里想过的无数次一般,从弟弟手中抢来一件他也一眼便看上,想要拿来放在心尖上的玩物——

她生得那样美,那样有韵致,从头至脚,没有一处不为他所珍爱,仿佛就是上天照着他的一切喜好生造出来的一般。

这样的妙人儿,生来就该被他捧在手里,养在宫里。

他得到了,第一次违背了众人的期待,利用手里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她强行带了回来。

那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孤注一掷地违背所有人的期待带来的畅快。

他很高兴,那时一念之间选择了出格一次,哪怕发现她始终没有真正屈服,甚至永远不肯屈服,也不觉得后悔。

他已经把一切都握在手里。

可是,心中的空洞却越扯越大,大得令他茫然无措,急着想找些什么来填补。

“陛下?”何元士听到了方才那一声低喃。

李景烨静默片刻,轻声道:“将钟四娘带来。”

御辇一路回到紫宸殿,何元士服侍李景烨更衣梳洗,服下丹药,不一会儿,钟妙云便来了。

李景烨望着跪在殿中的女人微微蹙眉。

她没像先前一般穿丽质爱穿的衣衫,作丽质爱作的发式与妆容。

唯有那张脸,无论如何变换妆发衣衫,始终与丽质有三分相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伸手取下她发间的簪钗,令她的长发披散下来。

又像了些。

他眉心稍稍舒展,又将目光往下,落到她浅蓝色的裙衫上——有些碍眼。

“将衣服脱了,不许穿。”

“陛下——”妙云面色有些难堪,咬着唇瞥周围还没下去的两个内侍。

“也不许说话。”李景烨像没察觉到她的尴尬,只在听到这道嗓音后,再度蹙眉,“笑一笑。”

妙云脸色青白,艰难地将身上的衣衫褪下,赤身地站在殿中,勉强扯出一抹笑。

李景烨似还不满意,盯着她半晌,取来一块半透的纱巾盖在她头上,遮住她的面容。

难堪的表情与尖锐的气质被统统掩下,只余一道朦朦胧胧微笑着的影子,恰与他心里的人重合在一处。

他慢慢牵过她的手走到床边,拉着她并肩躺下。

“睡吧。”

他仰面朝上,轻轻阖眼。

妙云僵着脖颈转头去看他,想将仍盖在脸上的纱巾取下。

“不许摘下来。”他仍闭着眼,却像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

妙云动作一滞,想开口应“是”,又想起他方才说的不许她说话,忙生生憋住,战战兢兢收回手,隔着纱巾瞪着床顶,不敢再动。

……

等了整整五日,李景烨才终于下令革去睿王官职,命其即刻回长安,同时调动义武军前往幽州一带以震慑的消息。

这是李景烨与几位大臣商议后的结果,与先前裴济所提直接调义武、河东两军前往的办法不但晚了整整五日,更少了一方兵力,的确也符合皇帝一贯谨慎、保守的态度。

而几乎就在第二日,幽州便有急报传来。

派去巡按幽州,重查范怀恩一案的监察御史竟被李景辉命人当众斩杀,就连先前由萧龄甫亲自择选的新任幽州刺史也差点惨遭毒手,多亏他跑得快,才幸免于难。

如此一路狼狈地逃回长安,他连面子、仪容都已顾不上了,当即冲到大明宫外,将捏在手里已皱成一团的檄文交给羽林卫的人后,便当场昏了过去。

当那皱巴巴的檄文送到宫中时,李景烨正坐在长安殿中,听着女官说太后的病情。

母子两个相顾无言。

何元士捧着羽林卫侍卫才交来的檄文匆匆进来,奉到李景烨手中,又将幽州刺史晕倒前说的话转述了一遍,整个人已抖如筛糠。

李景烨却慢慢展开那一纸檄文,将边角抹平,当着太后的面,一字一句将其从头至尾念了一遍。

每念一句,太后的脸色便惨白一分,本就虚弱浑浊的眼神,更是从震惊错愕慢慢变得恐慌害怕。

李景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母亲,你看,你先前总怨朕心狠,怨朕六亲不认,要害死弟妹。可是你看啊,先动手的人,是令月和辉儿啊。也许,早在一年前,他便一直盼着这一日了……”